目疮痍的田地里,像野兽一样撕打起来。

    周围幸存的村民麻木地看着,没有人上前劝阻。饥饿和恐惧已经抽干了他们最后一点力气和同情心。

    青翠的麦苗在两人的脚下被无情地践踏、碾碎,流出汁液,散发出更浓郁的、令人心碎的青草气味。

    这气味混合着废墟的焦糊和泥土的腥味,构成了这片被雷泰利亚铁骑蹂躏过后,又被自己人的绝望所撕裂的土地上,最刺鼻的夏天。

    雅各布最终用棍子打掉了皮埃尔的镰刀,抢回了那几把可怜的青麦穗。

    皮埃尔捂着流血的额头,像受伤的野狗一样逃走了。

    雅各布喘着粗气,拄着棍子站在田中央,看着怀里那几根沾着泥土和汗水的、青涩的麦穗,再看看周围这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又被自己亲手“保卫”而踩得更烂的土地,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凉瞬间淹没了他。

    雷泰利亚人毁了他们的家。

    而饥荒,正在毁掉他们的人。

    这片土地,已经不再是家园,而是一片等待死亡降临的、无主之地。

    他佝偻着背,慢慢蹲了下去,把脸埋进粗糙的手掌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脚下被蹂躏的泥土中。

    那几根抢回来的青麦穗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沾满了泥土和他指缝里的血污。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废墟偶尔飘来的焦糊味,和风卷过光秃秃田垄的呜咽。

    田埂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黑白熊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裹在刻意做久的麻布衣服里,像一块沉默的岩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路行来,那场田间的厮打,雅各布绝望的蹲伏,还有周围村民眼中死水般的麻木,他都看在眼里。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战场纯粹的硝烟血腥,而是更复杂、更缓慢杀死人的味道……焦土、绝望、还有被饥饿逼出的疯狂。

    他看着那老人佝偻的背,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断的弓。

    黑白熊认得这种彻底的疲惫和无望,和他擦刀时心头那沉甸甸的铅块,本质相同,只是形式各异。

    战争的风暴席卷而过,留下的人,就成了这片无主之地上挣扎的蝼蚁,互相啃噬着残存的生机。

    黑白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站了片刻,他的目光扫过被糟蹋的田地,扫过废墟,扫过那些木然望着这边的幸存者空洞的脸。

    老李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救人,不是杀人”。

    眼前这些,就是需要被“救”的人?

    或者说,是战争这头恶狼啃剩下的、半死不活的残渣。

    他迈开步子,靴子踩在松软又被踩实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声音,直到停在雅各布几步开外。

    雅各布似乎察觉到了阴影的靠近,浑浊的泪眼从指缝里抬起,茫然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他脸上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更深沉的茫然,仿佛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来打扰他的悲伤。

    黑白熊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经沙场后的沙哑和一种奇特的平静,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既不热情,也不冷酷。

    “别耗在这了。”

    雅各布怔怔地看着他,没明白。

    黑白熊抬手指了指东方,越过焦黑的废墟和荒芜的田野。

    “往南走。”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直接的说法。

    去那边的地界。”

    “那边的地界?”

    雅各布喃喃重复,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他麻木的心底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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