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领老何。

    “何头领,这么晚来,有事?”赵清真倒了碗茶递过去。

    老何摘下斗笠,露出张被风霜雕刻的脸庞:“道长,情况有变。我刚从茶马司一个熟人那儿听说,朝廷要对川藏商路加征茶马税,还在打箭炉增设巡检司,严查走私。”

    赵清真手指轻叩桌面:“消息可靠?”

    “八九不离十。”老何压低声音,“听说是朵干都司新来的指挥使上的折子,说商路走私猖獗,漏税严重,朝廷才下了这旨意。”

    赵清真沉默片刻。茶马贸易自唐宋便有,明廷为控制边疆,实行严格的茶马互市制度,设茶马司专营。但官营贸易往往僵化,民间走私反倒活跃。他这些年能做成生意,正是钻了这空子。

    “巡检司什么时候设?”

    “最迟六月底。”老何道,“道长若要赶在之前出货,咱们五月初必须启程,而且...”他顿了顿,“得换条路走。”

    “换路?”

    老何从怀里掏出张更简略的地图,指着一条虚线:“走松潘—若尔盖—阿坝,绕过打箭炉,从北线入藏。这条路难走,要过沼泽、翻雪山,但关卡少,马帮也熟。”

    赵清真凝视地图,脑中飞快盘算。北线路程增加约八百里,沿途多荒无人烟之地,风险大增。但若走老路,一旦被巡检司查扣,不仅血本无归,还可能惹上官司。

    “脚夫和骡子能应付吗?”

    “多加十头骡子、五个脚夫,备足干粮药品,应该能行。”老何道,“就是这开销...”

    “钱不是问题。”赵清真打断他,“安全第一。你尽快去准备,五月初五,我们准时出发。”

    送走老何,赵清真独坐灯下,心事重重。他起身从床底拖出一只樟木箱,打开铜锁,里面整齐码放着银锭、碎银和几件金银器皿。这是丹房这些年攒下的全部家当。他清点一遍,除去留给清风维持道观的费用,能带走的约合三千两白银。

    本钱够了,但风险也大了。赵清真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清真,你天资聪慧,但锋芒太露。记住,道法自然,凡事不可强求。”

    他苦笑摇头。若真能“自然”,何须行此险途?可若不如此,龙门丹房这几十口人吃什么?祖师爷的香火怎么续?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已是子时。赵清真吹熄油灯,和衣躺下。黑暗中,他仿佛又看见七年前第一次站在雪山垭口的情景:经幡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远方是连绵的雪峰和无垠的草甸。那一刻,他既感到自身的渺小,又生出一种奇异的豪情。

    “或许,这就是我的道。”他轻声自语,渐渐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