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绒棉纱,手腕一扬就扔进去,“咚” 的一声,纱线溅起细棉絮,他盯着筐里说:
“娃的衣服不能凑活,这纱线织出来的布,洗两次就起球,咱不能坑人家爹妈。”
林凡伸手捏起件浅蓝 T 恤,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觉得软乎乎的,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乎气。
那是 32 支新疆长绒棉的特性,纤维比普通棉长两毫米,摸起来像三伏天晒透的棉被里子,软中带着点温吞的糙感,洗十次都不会发硬。
他对着刚爬过墙头的阳光举起来,布料透过来的光是淡淡的蓝,像初夏的天空,透光却不透亮 —— 纱线织得密,连袖口的走线都齐整得能当尺子量,针脚细得要用指尖捋着才能数清,每厘米八针,一根都不差。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蓝的的确良衬衫,衣襟处的走线早就歪了,袖口磨出的毛边能揪出细纱,是三年前在夜市地摊上花八块钱买的,去年洗的时候领口破了个小洞,他用针线缝了缝,一直穿到现在都没舍得扔。
“这料子真顶!”
王猛凑过来,粗手掌攥着衣摆使劲扯了扯 —— 他年轻时在工地搬砖,手上力气大,普通棉布经他这么一扯准变形,去年帮邻居搬家具时,他攥着棉布沙发套都拽出了褶子。
可这 T 恤却只轻轻弹了弹,松了手就恢复了原样,连点褶皱都没留。王猛嗓门本就大,这会儿一激动,声音撞在对面供销社的水泥墙面上,反弹出点嗡嗡的回音:
“嘿!这料子软得能当尿布用!比我家娃那件洗硬了的旧褂子软十倍!我家娃上次穿那旧褂子,哭着说‘扎胳膊’,我媳妇用热水泡了三次,又用石头捶了捶,还是硬邦邦的!”
这话正巧被路过的刘大妈听见了。她拎着的菜篮子里,青椒是刚从早市挑的,带着点露水,塑料袋一捏就 “窸窣” 响;
还有块刚从肉铺割的五花肉,是三层肥两层瘦的好肉,油汁顺着篮子底的细缝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油圈,风一吹,油味混着油条的香飘过来。
刘大妈吸了吸鼻子,才停下脚,探着脖子往纸箱里瞅,眉头皱得能夹起根针:
“猛子,这是啥新鲜玩意儿?你俩不卖作业本,改卖衣服了?”
林凡赶紧递过件米白 T 恤:
“刘姨,这是咱自己找厂做的童装,纯棉的,给娃穿舒服。”
刘大妈手指捏着衣摆扯了扯,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嘴角往下撇:“倒是不呛人,就是这‘自制’的,能比大楼里的强?
去年我在大楼买的‘小白兔’,虽说贵点,但洗了没变形,你这要是洗缩了,不白花钱?”
说着便摇着头走了,菜篮子里的五花肉还在滴油,滴在青石板上的油点,被风吹得慢慢晕开,最后淡成了浅印子。
林凡没急着辩解,他搬来梯子 —— 这梯子是去年收废品时从老王家淘的,木梯腿裂了道缝,他用铁丝缠了三圈,缠得紧紧的,上次修灯泡时踩上去,连晃都没晃。
他把十件不同尺寸的 T 恤挂在最显眼的货架上,那货架原是放作业本和笔记本的,层板上还留着点蓝黑油墨味,是之前摆的 “英雄牌” 笔记本蹭的,这会儿跟童装的棉香缠在一起,倒生出种特别的烟火气。
旁边要贴标语,他特意选了张厚瓦楞纸 —— 是之前进文具剩下的包装纸,硬挺还防潮,上次下雨淋了点水都没烂。
红墨水用的是 “英雄牌”,渗进纸纤维里不会掉色。他握着毛笔,手腕悬着,笔尖在瓦楞纸上顿了顿才往下写 ——
前晚他在灯下练了二十多张废报纸,废报纸堆在桌角,最上面那张还沾着墨渍,是写 “舒” 字时毛笔蘸墨太多洇的,他当时懊恼地拍了下桌子,把笑笑都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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