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钟,看着爸爸的头埋在单据里,后背弓着,像个问号,手指飞快地拨着算盘,连抬头的间隙都没有。
阁楼里只有算盘声和窗外的雨声,她的小手抠着纸箱的边缘,指甲都有点发白了。
最后,她把苹果往身后藏了藏,手背贴在屁股上,用小到几乎要被雨声淹没的声音呢喃:
“爸爸…… 忙?不理…… 笑笑?” 声音软软的,尾音还带着点颤,像被雨打湿的小羽毛。
算盘珠的碰撞声骤然停了。
林凡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低头,正好撞进女儿清澈的杏眼里。
那双总是弯成月牙、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光,像含着两颗小小的露珠,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爬楼梯时蹭到的灰,细细的,像撒了点胡椒粉。
她的鼻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还带着点室外的凉气,嘴唇抿成一条小小的直线,像是快要哭了。
心脏像是被浸了醋的棉绳狠狠勒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
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笑笑拽着他的衣角,举着一把粉色的塑料梳子,梳齿断了两根,她小手抓得紧紧的,小声说 “爸爸梳辫辫”。
他当时正对着镜子整理衬衫,衬衫领口有点皱,他扯了扯,随口一句 “找隔壁张阿姨帮忙”,就急匆匆地走了;
没看见笑笑把梳子紧紧抱在怀里,瘪着嘴站在门口,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想起昨夜凌晨两点,他对账时听见走廊里有 “哒哒” 的脚步声,轻得像小猫走路,还以为是风吹动门帘。
直到今早张阿姨在楼下拦住他,手里拿着笑笑的湿裤子,语气有点心疼地说
“孩子半夜尿床,光着脚丫站在走廊里哭,怕吵醒你不敢喊,我听见哭声才起来给她换的衣服”——
他这才想起,昨夜似乎隐约听见了小声的啜泣,可当时满脑子都是专柜的货,竟没放在心上。
他更想起三个月前,妻子留下那张写在笔记本撕下来的纸上的字条,字迹潦草: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
她决绝地走出家门时,门 “砰” 地一声关上,他跪在摇篮前,抱着刚睡醒的笑笑,笑笑还在揉着眼睛咿呀叫 “妈妈”;
他指天发誓要 “给她双倍的爱,让她比别的孩子都强”—— 可现在,他连陪她看《大风车》的时间都没有。
“对不起,宝贝。”
林凡猛地推开算盘,算盘珠 “哗啦啦” 散了一地,有的滚到纸箱底下,有的撞在墙上弹回来,发出清脆的响。
他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可他半点也没觉得疼;
他伸手去抱笑笑,先用袖口擦了擦她脸上的灰,袖口的粗布擦得她脸颊有点痒,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手里攥得温热的苹果接过来,然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笑笑的小身子软软的,贴在他胸口,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肥皂味,是张阿姨给她洗头用的蜂花牌香皂。
阁楼西侧的搪瓷盆还在漏雨,“滴答、滴答” 的声音落在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混着他沙哑的哽咽:
“爸爸不好…… 这周爸爸跑了三个供应商的工厂,工厂里的机器声吵得耳朵疼;谈了四场合作,口干舌燥得喝了两壶白开水;
还跟商场经理磨了两天租金,好话说了一箩筐…… 却忘了给我的笑笑梳辫子,忘了陪你看《大风车》,让我的笑笑成了没人管的小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埋在笑笑的头发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笑笑被爸爸熟悉的烟草味包围,小脸蛋在他肩头蹭了蹭,把憋了半天的委屈蹭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