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比那些连说都不屑说的人强。”
“可若是说一套做一套呢?”
“那也比连说都不说的强。”安道全看着厅内灯火,“至少,有了这番话,下次再出征时,有人会想起今天的誓言,会手下留情,会多救几个无辜。这就够了。”
金海怔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武大,你是个好人。”安道全拍拍他的肩,“但在这乱世,好人是活不长的。你要学会看事情的光明面。梁山壮大,就能庇护更多百姓;纪律严明,就能少伤无辜;有了纲领,就能走得更远。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可那些死在祝家庄的人呢?他们白死了吗?”
“他们的死,换来了梁山的壮大,换来了公明哥哥的觉悟,换来了今后的少流血。”安道全声音很轻,“这大概就是乱世的逻辑吧——用今天的血,换明天的太平。虽然残酷,但总比永远流血强。”
说完,他端着醒酒汤回去了,留下金海一个人在夜色中沉思。
乱世的逻辑。用今天的血换明天的太平。用少数人的死换多数人的生。这就是替天行道吗?这就是正义吗?
金海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胸口堵得难受,像压了一块大石。
他转身,再次走向后山。忠烈堂的灯火还在亮着,守灵的人已经换了一班。新来的几个士兵跪在坟前,低声唱着家乡的丧歌,调子凄婉,在夜风中飘散。
金海没有走近,只在远处望着。月光下,新坟的轮廓清晰可见,一个挨着一个,像大地的伤疤。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读过的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以前只觉得是句诗,现在才懂,那是血淋淋的现实。
宋江功成了。梁山壮大了。可这功成和壮大的下面,是多少枯骨?
替天行道。好一面大旗。可这旗杆,插在多少人的尸骨上?
金海摸出怀中玉牌。月光下,那玉牌泛着温润的光,牌上的纹路似乎更清晰了。他仔细看去,那些纹路竟在缓缓流动,像水,又像光。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画面闪过——战火、鲜血、哭泣的脸、燃烧的村庄、还有一面在尸山血海上飘扬的“替天行道”大旗。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玉牌恢复了平静。
是幻觉吗?还是这玉牌在告诉他什么?
远处传来四更的梆子声。宴席终于散了,醉醺醺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回营。欢笑声、呕吐声、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在梁山之夜回荡。
金海收起玉牌,慢慢走下山。路过聚义厅时,他看见宋江和吴用还站在厅前,低声说着什么。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两条即将腾空的蛟龙。
晁盖的住处早已熄了灯,一片漆黑。
金海知道,从今夜起,梁山的天,变了。
而他这个穿越者,这个本不该存在的武大郎,还要在这变了天的梁山上,继续活下去。
替天行道也好,杀人越货也罢,路总要往前走。
只是他心中那点现代人的良知,还能在这乱世保持多久?他看到的鲜血,听到的哭声,感受到的痛苦,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麻木,变得理所当然?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今夜,他第一次对“替天行道”这四个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而这怀疑,像一颗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夜色深沉,星月无言。梁山在水泊的怀抱中沉睡,做着替天行道的美梦。而梦的深处,是血的颜色,是火的温度,是无数亡魂无声的诘问。
这诘问,金海听到了。
但是梁山上万名的将士们听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