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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

    水口镇仿佛一头卧在闽江边的小兽,沉入了最深的睡眠。白日里喧嚣的码头此刻只剩下江水拍岸的粘稠声响,哗——啦——,哗——啦——,车马店浸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与单调的水声里。

    秦池春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静坐了很久。她换上了一身毫无光泽的深靛色衣裤,料子厚实,吸光,动作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白日里那种刻意堆砌的圆润和气早已从脸上剥落,露出底下精干甚至有些冷硬的线条。她用一块同色的布帕将头发紧紧包裹,一丝不乱。

    她手里握着一盏黄铜底座的小油灯,豆大的火苗昏黄黯淡,只勉强在她掌心投出一圈暖晕,反而衬得周围黑暗更加浓稠沉重。

    她在等。等药性彻底发作,等那姑娘陷入最深沉的、无法挣脱的睡眠。

    她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是种毫无生气的沉寂,仿佛那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秦池春心头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被“药效猛烈”的解释压了下去。她轻轻吹熄了自己房里的残烛,融入黑暗。

    拉开门,走廊黑黝黝的。只有尽头破窗处,几缕被乌云揉碎的惨淡月光,在地上洇开几团模糊的、水渍般的光斑,非但不能照明,反而让黑暗的轮廓更加诡谲。

    她赤着脚。脚底感受到粗糙木地板上经年累月积下的油腻和灰尘,还有穿透木板缝隙渗上来的、江边特有的阴冷潮气。

    秦池春走的很慢,很轻,先以脚趾试探,再缓缓放下脚掌,最后压实。

    站定。凝神。将耳朵贴近冰凉的门板。

    很静,没有呼吸,没有梦呓,没有布料摩擦。只有一片虚无般的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流动的嗡嗡声,静得让她莫名有些心悸。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抬手,用弯曲的指节,极轻、极缓地叩了叩门。“姑娘?”声音压得极低,气声多于实音,像蛇信吞吐,“睡下了么?江边夜风大,我给你送床被子。”

    等待,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变得粘滞。三息,五息……没有任何回应。连一声因被惊扰而发出的无意识呻吟都没有。

    秦池春从紧贴头皮的布帕边缘抽出一根冰凉的铁签。签身细长,顶端打磨得异常尖锐光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她将铁签尖端小心翼翼探入门板与门框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动作熟练而稳定,腕部轻微地转动、试探。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门闩被拨开了。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得像在她耳畔炸开。

    她屏住呼吸,用指尖顶住门板,缓缓向内推开。

    门开了一道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秦池春像一尾深水里的鱼,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反手将门虚掩,并未关死。

    室内比走廊更黑。唯一的光源来自她手中那盏小油灯,豆大的火苗安静地燃烧着,投出一团昏黄、不断微微颤动光晕。

    光线勉强驱散她周身几步远的黑暗,却让更远处的角落显得更加深邃不可测。

    她第一时间将油灯举高,看向床铺。

    草席上,薄被隆起一个人形,侧卧,背对着门口,脸朝里。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灰褐色的粗布枕上,在微弱跳动的火光下,发丝流淌着一种近乎墨色的、吸光的幽暗。被褥随着那人形的轮廓起伏,在靠近腰臀的位置有一个微妙的凹陷。

    睡着了,而且姿势自然。

    秦池春心下的疑虑散去。目光如钩,立刻转向床脚,那个竹筐立在阴影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因环境而生的莫名寒意,端着油灯,脚掌贴地,悄无声息地向竹筐挪去。

    三步,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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