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和坚定。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是来认亲的,他是来赎罪的。为齐家当年没能救下莫家而赎罪,为这十二年的沉默而赎罪。
“公子。”她转身,从怀里取出那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半块玉佩,“您看,是这个吗?”
两块半月形的玉佩在月光下相遇,断裂处严丝合缝。缠枝莲纹完整了,一左一右两个“莫”字和“齐”字,像一对失散多年的恋人,终于重逢。
齐啸云的手在颤抖。
他接过那半块玉佩,指尖摩挲着那个“莫”字,摩挲着断裂处的棱角。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夜,他想象过无数次找到贝贝的场景,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真的是贝贝。”他的声音沙哑。
“我叫阿贝。”阿贝纠正道,“莫老憨和阿娘的女儿。”
她的话里有种倔强的划清界限的意味。齐啸云听出来了,他抬起头:“你不愿意认?”
“不是不愿意,是不能。”阿贝看向里屋,“阿爹阿娘养我十二年,含辛茹苦,节衣缩食供我识字念书。如今阿娘病重,阿爹年迈,我若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
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而且……公子,您想过吗?我若真是莫家女儿,莫家当年为何遭难?那些人若知道我活着,会不会再来害我?会不会连累阿爹阿娘?”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沉重如铁。
齐啸云沉默良久,才说:“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认亲。今天的事,只有你我知道。这半块玉佩,你收好,这是你的东西。”
他将两块玉佩都递给阿贝。阿贝愣住了:“您不要回去?”
“齐家那半块,本来就是莫家的。”齐啸云摇头,“物归原主,天经地义。至于婚约……”
他笑了笑:“那只是长辈的一句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从今往后,你可以把我当兄长,当朋友,唯独不必当未婚夫。”
这话说得坦荡,阿贝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接过玉佩,低头看着那完整的缠枝莲纹,忽然问:“公子,您刚才说莫家蒙冤……莫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啸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瞒了。
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阿贝也坐在他对面。雪还在下,两人头顶很快覆上一层白。
“十二年前,莫家在沪上如日中天。”齐啸云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父亲莫隆是商会会长,乐善好施,人称‘莫善人’。但政敌赵坤觊觎莫家产业,联合洋人伪造‘通敌’证据,诬陷你父亲勾结日本人走私军火。”
“军警围了莫家,抄了家产,抓走了你父亲。你母亲林氏带着你和莹莹——你的双生姐姐,仓皇出逃。混乱中,乳娘张妈抱走了你,说是要带你去找大夫,却一去不回。”
阿贝的手握紧了玉佩,指尖冰凉。
“后来呢?”她问。
“后来,张妈独自回来,说你路上夭折了。但你母亲不信,她找了三年,散尽所有私房钱,也没找到你。再后来……她就病倒了。”齐啸云的声音低沉下去,“莹莹现在和我母亲住在一起,她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但很懂事,每天都在盼着妹妹回来。”
莹莹。
阿贝默念这个名字。那是她的姐姐,流着同样的血,却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她在贫苦中挣扎,姐姐在优渥中病弱。这世道,到底公平在哪里?
“公子。”她抬起头,眼中有了决断,“我想见见我娘……和我姐姐。”
齐啸云心中一震:“你想去上海?”
“嗯。”阿贝点头,“但不是现在。等阿娘病好些,等开春江化冻,阿爹能打鱼了,家里有了余粮,我就去。偷偷地去,看一眼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