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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沪上·贫民窟的黄昏沪上闸北,天潼里弄。
黄昏时分,弄堂里飘起炊烟,混杂着煤球炉子的呛人烟气、隔夜马桶的馊味,还有不知哪家正在熬煮的咸菜疙瘩汤的味道。狭窄的巷道两侧是低矮的板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竹篾。晾衣竿从这家窗口伸到那家窗口,挂满补丁摞补丁的衣衫,在晚风里像一面面投降的破旗。
莫莹莹蹲在自家门口的小煤炉前,用一把破蒲扇小心地扇着火。炉子上的小砂锅里煮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旁边碟子里是几块酱菜——这就是她和母亲今晚的晚饭。
她已经十一岁了,身量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袄,袖口短了一截,露出手腕。但那双手却生得极好,十指纤细,骨节匀称,虽然因为常年做活生了薄茧,但依然能看出不是干粗活的手。
“莹莹,粥好了吗?”屋里传来母亲林氏虚弱的声音。
“快了,娘。”莹莹应着,揭开锅盖看了看。米粒已经煮得开花,她撒了把盐,又切了半根葱丢进去——这是家里仅有的调味。
屋里很暗,只有一扇朝北的小窗透进些许天光。林氏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七年贫病交加的生活,已经让这位曾经的贵妇瘦得脱了形,两颊凹陷,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偶尔还会闪过昔日的清亮。
“今天齐家……”林氏咳嗽两声,“送东西来了吗?”
莹莹盛了碗粥端进来,摇摇头:“齐管家这个月还没来。娘,您别担心,我明天再去纱厂问问,看能不能多领些零活。”
三年前,林氏肺痨加重,不能再做缝补的活计,家里生计全落在莹莹身上。她白天去纱厂领零散的棉线回来纺,晚上在油灯下做到深夜,一个月能挣不到两块大洋。加上齐家管家每月偷偷送来的三块——这是齐家老爷感念旧情,瞒着夫人暗中接济的——勉强够母女俩糊口和买药。
林氏接过粥碗,手抖得厉害。她看着女儿稚嫩却已显坚毅的脸,心里像刀割一样。这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现在却要为一碗稀粥发愁。
“莹莹,委屈你了。”林氏的声音发颤。
“不委屈。”莹莹坐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娘,您看,爹爹给的玉佩我还好好收着呢。等爹爹出来,咱们一家就能团圆了。”
玉佩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林氏看着玉佩,眼泪无声滑落。七年了,莫隆还在监狱里,莫家旧部散的散、死的死,唯一的好消息是,当年诬告的证据似乎有些松动,齐家老爷说正在想办法周旋。
但还要等多久?她这破身子,还能等多久?
“莹莹。”林氏忽然握住女儿的手,“如果……如果娘不在了,你去找齐家。齐啸云那孩子心善,他会照顾你。”
“娘,您别胡说!”莹莹急得眼睛都红了,“您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三轻两重,是约定的暗号。
莹莹擦了擦眼角,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个少年,十四五岁年纪,穿着半旧的蓝布学生装,手里提着一个布袋。他生得眉清目秀,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明亮锐利。
“啸云哥!”莹莹惊喜。
齐啸云闪身进来,迅速关上门。他先是朝床上的林氏躬身:“林姨好。”然后将布袋放在桌上,“爹让我送来的,这个月的米和药。还有……”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我攒的零花钱,给您买点红糖补身子。”
林氏挣扎着要起身:“这怎么使得……”
“林姨您别动。”齐啸云连忙扶住她,转头对莹莹说,“莹莹,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两人走到门外弄堂里。天已经黑透了,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