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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绣坊的灯,在绣衣街的深夜里常常亮到最后。自从阿贝来了之后,铺子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那些融合了西洋风格的新绣样很受沪上时髦女子的喜爱,订单从最初的几件、十几件,增加到几十件,最近甚至接了一个大单——给“仙乐斯”舞厅的舞女们绣制演出服的镶边。
“仙乐斯”是沪上有名的销金窟,那里的舞女穿着最时髦的旗袍,戴着最闪亮的首饰,在舞池里旋转时,衣袂上的绣花也要流光溢彩才能配得上。这笔订单要求高、工期紧,但报酬丰厚:五十件旗袍的整套绣花,每件工钱十五块大洋,总共七百五十块。
对云裳绣坊来说,这是一笔巨款。但对阿贝来说,这意味着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阿贝姐,歇会儿吧。”二妞端来一碗热粥,放在绣架旁的小几上。
阿贝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油灯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手中的绣绷上,一件淡紫色软缎旗袍的衣襟已初具雏形:用银线绣出的藤蔓蜿蜒而上,藤上点缀着细小的珍珠,组成优雅的几何图案。这是她根据最新一期《良友》画报上的巴黎时装设计的,中西合璧,既典雅又不失新潮。
“就快好了。”她端起粥碗,小口喝着。粥是小米粥,加了红枣,暖暖的,很养胃——这是刘三娘特意给她熬的,说她太拼了,身子会垮。
大妞在一旁绣着另一件旗袍的下摆,用的是传统的牡丹图案,但阿贝教她用了“虚实结合”的绣法,花瓣部分密绣,枝叶部分疏绣,远看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近看才发现针脚细密如发。
“阿贝姐,你说……那些舞女真的会喜欢咱们绣的花样吗?”大妞有些忐忑,“我听说她们都穿洋装,用蕾丝,咱们这些绣花会不会太‘土’了?”
“不会。”阿贝肯定地说,“越是洋气的地方,越需要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全沪上的舞女都穿蕾丝,那还有什么意思?咱们的绣花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是优势。”
这话她说得笃定,心里却也有些没底。沪上和她熟悉的渔村不同,这里的人心更难琢磨,潮流也变得更快。今天流行的,明天就可能过时。她只能凭自己的直觉和手艺去赌,赌那些见惯了西洋玩意儿的时髦女子,会对东方的手工之美产生新鲜感。
喝完粥,阿贝继续工作。针在丝缎上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她绣得很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铺子对面的暗巷里,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这边。
那是孙胖子派来盯梢的人。
自从十天前阿贝拿出三十块大洋付清租金,孙胖子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上了心。他打听过了,云裳绣坊以前半死不活,自从这丫头来了,生意一下子红火起来,最近还接了大单。这让他起了别的心思。
“孙爷,那丫头每晚都绣到后半夜,铺子里的灯亮得跟白天似的。”盯梢的伙计回报,“看那架势,是真拼。”
孙胖子叼着雪茄,眯起小眼睛:“拼好啊,越拼越能挣钱。等她这笔大单做完,咱们就去‘谈谈’。”
“谈什么?”
“谈分成啊。”孙胖子笑得像只狐狸,“铺子是我的,她在我铺子里挣钱,不该分我一份吗?再说了,她一个外地来的小丫头,在沪上无亲无故,能掀起什么浪?”
伙计谄媚地笑:“孙爷英明。”
与此同时,法租界齐公馆的书房里,另一盏灯也亮到深夜。
齐啸云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前摊着几份文件。最上面那份,是当年莫隆案的卷宗副本——他托了关系,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
卷宗记载得很详细:民国元年冬,沪上总商会会长莫隆被举报“通敌”,家中搜出与日本商社往来的密信和汇款凭证,人赃并获,判了十年,家产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