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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五年,冬。
江南的雪,下得缠绵,也下得吝啬。细碎的雪沫子被江风卷着,扑在脸上,带着湿冷的疼。镇江码头,天光晦暗,已是傍晚时分。货轮沉闷的汽笛声,脚夫沉重的号子声,混杂着江水拍打木桩的呜咽,交织成一幅灰败而疲惫的图景。
码头角落,一处堆满废弃木箱和油布的背风处,蜷缩着一团小小的影子。
是贝贝。
她紧紧裹着养母临行前硬塞给她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怀里抱着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袱。包袱里只有两件换洗的粗布衣裳,几块硬邦邦的干粮,还有……贴身藏着、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半块玉佩。
冷。刺骨的冷从潮湿的地面渗透上来,钻进单薄的鞋底,冻得她脚趾发麻。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干粮早就啃完了,剩下的钱,在付了从水乡到镇江那摇摇晃晃的小火轮票钱后,就只剩几个可怜的铜板,得留着到上海后应急。
她已经在这码头耗了大半天。打听去上海的客船,最便宜的统舱票也要一块大洋。她掏不出。想找点零活,搬货、卸船,人家看她是个瘦小的小姑娘,还是个生面孔,连问都不问,直接挥手赶开。
“小丫头,别在这儿挡道!晦气!”一个穿着油腻棉坎肩的脚夫粗声呵斥,扛着沉重的麻袋从她面前走过,带起一股混杂着汗臭和鱼腥的风。
贝贝抿紧嘴唇,把脸往衣领里埋了埋,没吭声。眼睛却固执地盯着江面上那几艘看起来稍微像样点的客船。其中一艘船身上刷着“沪江号”三个白漆大字,船舷边已经有些拎着行李箱、穿着体面的人在排队上船了。
上海。那个传说中遍地是黄金、也是母亲(养母)口中吃人不见血的大魔窟。她必须去。为了躺在家里破床上,因为无钱医治而咳血不止的养父莫老憨。为了被黄老虎那帮恶霸逼得走投无路的乡亲。也为了……怀里这半块似乎藏着秘密的玉佩。
养母把她送到小火轮码头时,哭得眼睛都肿了,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阿贝,到了上海,凡事忍让,莫要逞强。实在不行……就把那玉佩当了,换点钱,赶紧回来。你爹和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贝贝当时用力点头,心里却清楚,这玉佩,不能当。这是她身世的唯一线索,是养父母捡到她时就在她身上的东西。再难,也得留着。
天色更暗了,码头上亮起了几盏昏黄的电灯,光晕在风雪中显得更加微弱。江风越发凛冽,像刀子一样刮过来。贝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包袱抱得更紧,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不远处传来。
“抓住他!别让那小子跑了!”
“妈的!敢偷到龙爷头上!活腻歪了!”
几个穿着黑色短打、一脸凶相的男子,正追着一个穿着破烂、身形灵活得像泥鳅的半大少年。那少年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在码头堆放的货物和人群中左冲右突,慌不择路地朝着贝贝这个角落跑来!
贝贝心头一紧,下意识想往更暗处缩。可那少年冲得太快,眼看就要撞上她面前的木箱!
“砰!”
一声闷响,少年被地上凸起的缆桩绊了一下,狠狠摔在离贝贝几步远的地方,怀里的东西也摔了出来——是一个油纸包,散开了,露出里面几块还冒着热气的、白生生的米糕。
追兵转眼就到。
“小赤佬!看你往哪儿跑!”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抬脚就朝摔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的少年踹去!
贝贝瞳孔一缩。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养父被黄老虎手下围殴的情景,闪过养母无助的哭泣。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住手!”
脆生生的女音,在寒风呼啸的码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