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很高,屋顶是弧形的,上面开着几排天窗,雨点打在天窗玻璃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厂房里光线昏暗,几台巨大的机器静静矗立着,像沉睡的钢铁巨兽。

    “这是冲压车间,”老师傅介绍,“以前这里有二十台冲床,一天到晚‘咣当咣当’地响,说话得靠喊。现在……就剩这一台还在工作了。”

    他走到车间最里面的一台机器前。那机器有两层楼高,表面漆成深绿色,已经斑驳剥落,露出褐色的铁锈。机器旁边,一个年轻的工人正在做准备工作——检查模具,调整参数,擦拭油污。

    “小张,今天是你操作最后一班,”老师傅说,“这些孩子来录声音,你给他们讲讲。”

    小张抬起头,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戴着一副护目镜。“好的,刘师傅。”他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小星星打开录音笔,小宇开始拍照,小雨拿出速写本。小文则准备好采访本。

    “这台冲床是1985年进的厂,”小张一边检查一边说,“比我年纪还大。它冲压过汽车的零件,农机的配件,还冲压过出口到国外的产品。三十八年,没出过大故障,质量比现在的新机器还好。”

    “为什么现在不用了呢?”小文问。

    “效率低了,”小张很平静,“现在都是数控机床,电脑控制,精度高,速度快。这种老冲床,得靠人工操作,对技术要求高,而且有安全隐患。”他顿了顿,“但它有它的好——皮实,耐用,出了问题老师傅一听声音就知道哪儿不对。现在的机器,坏了就得等厂家来修,我们自己弄不了。”

    准备工作完成后,小张按下启动按钮。机器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然后开始有节奏地运行起来。

    “咣——当——咣——当——”

    每一声都沉重有力,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冲头上下运动,把钢板冲压成特定的形状,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像一种机械的舞蹈。

    小星星闭上眼睛,仔细听这声音。它不像老槐树的风声那样轻柔,也不像石磨声那样质朴,它是一种工业的力量之声,是人类改造自然的雄浑乐章。在这声音里,他能听到钢铁的韧性,听到机械的精准,听到一代代工人的汗水与智慧。

    他录了很久,从不同角度录——近距离录冲压的瞬间,远距离录整个车间的回响,甚至录了机器空转时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有不同的质感。

    中午休息时,他们在车间的休息室吃饭。休息室很简陋,几张旧桌椅,一个烧水壶,墙上贴着已经发黄的安全操作规程和生产标兵照片。窗外雨还在下,雨声和远处隐约的机器声混在一起。

    刘师傅拿出自己的饭盒——也是一个铝制的旧饭盒,和小星星带的那个很像。“我进厂的时候十八岁,”他一边吃饭一边说,“跟着我师傅学开冲床。那时候怕啊,这么大的机器,咣当一下,手慢了就没了。我师傅说,‘别怕,机器听人的。你尊重它,它就听你的。’”

    “怎么尊重机器?”小星星问。

    “按时保养,认真操作,听它的声音,”刘师傅说,“机器会说话。正常的时候,声音是平稳的;出问题的时候,声音会变。我师傅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螺丝松了,还是轴承磨损了,还是模具该换了。”

    小星星想起陈奶奶说的“心里有曲儿”,李师傅说的“木头会说话”,现在刘师傅说“机器会说话”。原来不管面对什么材料、什么工具,真正的匠人都能“听”到它们的语言。

    “您在这厂里工作多少年了?”小文问。

    “四十二年,”刘师傅喝了口水,“进厂时是学徒,后来是技工,再后来是班长、车间主任。明年退休,正好赶上厂子搬迁。”他望着窗外的厂房,“我父亲也是这个厂的,不过他是在铸造车间,整天跟铁水打交道。我儿子……我儿子在软件公司上班,他说我们这行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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