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算:如果刘师傅工作了四十年,那他人生的多少百分比是在工厂度过的?那些机器声,占了他听觉记忆的多大比例?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四个人又聚在一起讨论。小宇带来一个好消息:他爷爷听说他们要去找老工人唱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盘老磁带。
“是我爷爷当年在厂里文艺汇演时录的,”小宇说,“音质很差,但能听出是工人们自己唱的。我爷爷说,里面可能有刘师傅他们的声音。”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小星星小心翼翼地把磁带装进书包,决定周末带给刘师傅听听。也许听到当年的录音,能唤起他更多的记忆。
下午放学后,他们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学校旁边的一家音像店。店里主要卖CD和黑胶唱片,老板是个留着长头发的中年人,正在整理货架。
“老板,请问您这里有《咱们工人有力量》的老唱片吗?”小星星问。
老板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老革命歌曲啊……我找找。”他在一排旧唱片里翻找,“这张,1972年版的。还有这张,是八十年代重录的。你们要哪种?”
小星星看了看价格,1972年版的要贵不少。“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吗?”
“音质不同,演唱者的感觉也不同,”老板拿出一台老式唱片机,放上1972年的那张,“你们听。”
唱片机里传出略带杂音但充满力量的歌声:“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合唱的声音浑厚而整齐,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出来。
老板又换了八十年代的那张。这个版本音质更清晰,伴奏更丰富,但小星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那种粗糙的、原始的力量感。
“我们要1972年这张。”小星星掏出攒了很久的零花钱。虽然贵,但值得。
老板包好唱片,又送了他们一张清洁唱片的绒布:“好好保存。这种老唱片现在越来越少了。”
抱着唱片回家,小星星感觉像捧着一个宝贝。这不仅仅是音乐,是一段历史的声音载体。他想,周末可以带着唱片机去刘师傅家,先放给他听,也许能唤起他的记忆。
晚饭时,小星星说起买唱片的事。霍星澜点点头:“你们准备得越来越充分了。不过记住,最重要的不是这些物件,而是老人家本人。你们的倾听和尊重,比什么都重要。”
林绵正在盛汤,补充道:“对了,周末我送你们去。周老师家我去过一次,在老城区的小巷子里,车开不进去,得走路。你们要穿舒服的鞋子。”
“妈妈认识周老师?”
“她教过我们小区的孩子钢琴,”林绵回忆,“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家里养了很多花。她说话声音很温柔,但教起音乐来很严格。”
晚饭后,小星星继续整理刘师傅的笔记。今晚看到2006年到2008年。这几年,工厂的状况时好时坏,笔记里记录了最后一次大规模生产,也记录了越来越多的工人离开。
“2006年3月8日,妇女节。厂里给女工发毛巾和肥皂。车间的女工不多,但个个能干。张姐开冲床比很多男工还稳,她说‘机器不分男女,只看你用不用心’。”
“2007年9月1日,儿子小明上大学,去外地。送他到火车站,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站。想起他小时候,我下班回家,他总在路口等我。时间真快。”
“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厂里组织捐款,大家都很积极。王师傅已经退休三年了,特意回来捐款。他说:‘咱们工人别的不多,力气和心意有的是。’”
看着这些记录,小星星仿佛看到一个时代慢慢落下帷幕。机器还在转,但人渐渐少了;歌声还在唱,但声音渐渐小了。可那种精神——认真、团结、有力量——还在字里行间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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