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一个古老而朴素的真理:

    “怀安啊,你这个问题,问到了根子上。

    什么人伦天性,那是读书人拿来讲道理的皮。

    底下真正的骨头,是‘生存’二字。”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精准的语言:

    “我年轻那会儿,在乡下族学开蒙,先生教《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你去看那些 佃户、长工、手艺人,他们生孩子,有几个是先想着‘孝’的?

    十有八九,是想着 老了、干不动了,炕头得有个人递碗水,坟头得有个人烧张纸。

    生儿子,是备荒,是存本,是指望他长大了,一把力气,能换回嚼谷,能反过来养他老子娘**。”

    林怀安听得入神。

    “生存”,这个赤裸裸的词,从祖父这位前清秀才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剥离了道德文饰的、直指本质的残酷真实感。

    “可这里头就有个赌了,”

    林翰章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市井算账般的精明,这是历经世事磨砺后才有的透彻,“你生他养他,费尽心血,他长大了,可能孝顺,给你养老送终;也可能不成器,反成了拖累,甚或早夭,让你一场空。

    这好比 押宝,押中了,老有所依;押不中,血本无归。

    可你若一个都不生,老了瘫在炕上,那是十成十的绝路,连个盼头都没有。

    所以,但凡还有口饭吃,还能动弹,人们就愿意生,多生。

    多生一个,就多一分‘中彩’的指望。

    这叫‘穷生虱子富生疮’,日子越是不易,越要广种薄收,赌个人丁兴旺。”

    “那……若是家里宽裕了,自身也能养活自己了呢?”

    林怀安追问,这触及了现代低生育率的核心经济动因。

    林翰章看了孙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孙子能想到这一层,不简单。

    “问得好。”

    他坐直了些身子,“若是自家仓里有粮,缸里有米,不指着儿孙那口吃的养老,这算盘,就得另打了。

    这时候生孩子,不再是‘存本’,倒像是‘投资’,还是笔风险极大、回报渺茫的投资。”

    他用蒲扇柄,在空气中的月光里虚划着,仿佛在列一笔账:

    “你看那西洋、东洋的城里人,还有咱们这儿 上海、天津 那些洋行里的买办、学堂里的先生,他们自个儿有薪水,有体面,老了或许还有养老金、积储。

    他们看生养孩子,看的就不是‘防老’,而是‘消耗’了。”

    “怀安,你想想,”

    林翰章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峻,“养大一个孩子,从 怀胎十月,到请奶妈、请先生、上学堂、置办衣裳、张罗婚事,哪一样不是金山银海地往里填?

    这填进去的,是你自个儿能享用的福,是你能置办的田产铺面,是你能周游四方、开阔眼界的本钱。

    若生下来的孩子,长大成人,能光耀门楣、反哺家族,那也罢了。

    可你看看如今这世道——”

    老人的语气陡然变得沉重而激愤:

    “兵连祸结,百业萧条!多少人家,倾尽家产供出个读书人,结果呢?

    毕业即失业!

    蹲在家里‘啃老’!

    还得爹娘倒贴钱粮,替他张罗前程!

    更有那不成器的,沾染恶习,败光家业!

    这时候,生养孩子,就不再是‘存本’,而是实实在在的‘割肉’,是眼睁睁看着有限的、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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