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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二年,七月十一日,星期二。北平,海淀镇。卯时三刻(清晨6:15),天光已是大亮。
林怀安在西厢房的木板床上醒来,窗外麻雀啁啾,夹杂着远处胡同里卖豆汁、焦圈的吆喝声。
他翻身下床,推开糊着高丽纸的棂花木窗,一股带着露水气味的晨风扑面而来。
昨夜与祖父那番关乎生存、生育、历史与道路的深谈,犹在耳畔。那些剥开温情脉脉表象、直指现实肌理的言语,像一把无形的刻刀,在他心中雕琢出更清晰的轮廓。
“看清自己是哪块料,站在哪块地上,想要走到哪里去。”
祖父的话,沉甸甸的,落在他心里。
今日,他便要去“认地”、“看路”了。
洗漱罢,换上一件半旧的月白竹布长衫,脚下是黑布千层底鞋,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他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镜中少年眉目清朗,眼神里少了些昨日的书卷沉静,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锐气。
习武强身,不仅是防身,更是另一种“看清自己、站稳实地”的方式。
他默默想。
早饭是二婶亲手做的:小米粥熬得稠稠的,配着 六必居的酱瓜、王致和的腐乳,还有刚出炉的芝麻烧饼。
祖父林翰章坐在上首,慢慢喝着粥,见他进来,微微颔首:
“精神头不错。
崇礼已在门外候着了。
去罢,多看,多听,少言。
王先生是有真本事、也有大故事的人,莫要失了礼数。”
“是,爷爷。”
林怀安恭敬应了,快速而安静地吃完早饭。
二婶又用油纸包了两个芝麻烧饼,塞进他随身带的蓝布包袱里:
“路上垫垫,也不知那边几时开饭。”
推开黑漆大门,二叔林崇礼已套好了一辆半旧的骡车,等在胡同口。
骡子打着响鼻,蹄子不安分地刨着地上的黄土。
林崇礼今日也换了身出门的藏青绸衫,显得精干利落。
“怀安,上车。” 林崇礼一扬鞭子,“
路不远,但得走一阵。
温泉在 西山脚下,得好生拜会。”
骡车“吱呀呀” 出了海淀镇,沿着一道黄土官道往西行。
道旁是连绵的稻田和荷塘,晨露未晞,稻叶荷瓣上珠光点点。
远处,西山的轮廓在淡蓝色的晨霭中愈见清晰,黛青色的山峦起伏,像一脉沉睡的巨兽。
“这西山,可是块宝地。”
林崇礼赶着车,打开了话匣子,“早年间是皇家禁苑,风景好,泉眼多。
前清倒了,不少 前朝的遗老遗少、下野的军阀政客,还有厌了城里喧嚣的文人雅士,都喜欢在这儿置地建别墅,图个清静。
温泉一带,尤其如此。”
林怀安点头听着,目光掠过路旁渐渐稀疏的村舍和开始出现的、掩映在松柏间的青砖灰瓦院落。
空气越发清冽,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与海淀镇里的市井烟火气截然不同。
“王崇义王先生,就住在 温泉女中 里头,兼着学校的 训导主任 和 国术教师。”
林崇礼继续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敬重,“这位先生,可不是一般的教书先生。
你爷爷让我打听他,我可是费了不少周折,托了好几位 在旗的旧识 和 西山一带的老户,才略略知晓些根底。”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山间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