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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的“鼹鼠道”,连血腥味都显得廉价。浑浊的积水没过靴面,每一步都踩在不知是泥泞还是更糟的东西上。两侧倾斜的、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木板墙夹出这条蜿蜒向下、不见尽头的窄巷。墙上胡乱钉着的锈蚀铁皮桶里,燃烧着劣质鲸油,投下摇曳昏黄的光,将攀附其上的霉斑和污迹照得如同某种蠕动病变的内脏。空气里混杂着潮腐、廉价烟草、劣酒、排泄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与化学品混合的刺鼻气味——那是地下作坊和非法回响药剂摊位的标志。
尼克莱·伏尔科夫拉低了防雨斗篷的兜帽,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浓密胡须上凝结的水珠。他沉默地走在前面,靴子踩进积水的声音沉闷而规律,像是在为这条堕入地下的肠道打着节拍。身后,三名队员呈松散的三角队形跟随,旧疤脸男人“鹰眼”在最前,警惕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黑暗的岔口和摇摇欲坠的屋檐下蜷缩的人影;中间是身材娇小、眼神却如淬火钢针般锐利的“渡鸦”,她手中把玩着一枚不起眼的铜币,铜币边缘在指尖灵活翻转,偶尔折射出一点微光;殿后的“磐石”则沉默如山,宽厚的背脊几乎堵住了巷子大半宽度,任何从后方接近的意图都会先撞上他无声的压迫感。
他们没穿秘序同盟的任何标识,装备也做了伪装,看起来就像一队经验丰富、目的明确的遗迹猎人或者走私客。但在“鼹鼠道”,谁都有另一副面孔。好奇或贪婪的目光从阴影里投来,像湿滑的触手,试探着他们的虚实,又大多在“磐石”冷漠的回视和“鹰眼”腰间那柄无鞘短刀隐晦的反光中缩了回去。
这里不欢迎弱者,也不信任陌生人。信任,在这里比最深矿井里的阳光还要稀罕。
“头儿,前面第三个路口左转,挂‘三只破杯子’招牌的废井房后面。”“鹰眼”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像是金属摩擦又像痛苦**的噪音吞没,“‘鼹鼠’说,那人这段时间都在那儿‘钓鱼’。”
“钓鱼……”尼克莱咀嚼着这个词,胡须下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在黑市,所谓的“钓鱼”,往往意味着用真假难辨的消息或货物做饵,静待需要它的人——或者猎物——上钩。风险与机遇,都藏在那晃动的饵料之下。
左转,巷子更窄,灯光也更稀疏。一处早已干涸的废弃矿井入口被改造成了简陋的窝棚,几块破烂油布勉强挡雨。棚子外歪斜的木杆上,果真挂着三只用铁丝粗糙捆在一起、布满裂纹和缺口的陶土杯,在风雨中轻轻碰撞,发出空洞的呜咽声。
棚子口没有门,只有一道厚重的、污渍斑斑的帆布帘子。帘子缝隙里透出一点稳定的、不同于鲸油灯的苍白光线。
尼克莱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进去。他微微侧头,像是在聆听雨声,又像是在感应什么。“渡鸦”手中的铜币停止了翻转,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鹰眼”的手搭上了腰间的刀柄。“磐石”向前半步,几乎贴到了尼克莱身后,形成一道无声的屏障。
棚子里,先传出来的是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肺叶咳出来的咳嗽声,嘶哑,干裂,带着痰音。然后,是一个有气无力、却异常清晰的男声,穿透雨幕和帆布:
“咳咳……外面的朋友,雨大,淋坏了身子不值当。要是想打听‘地下的老骨头’或者‘不会说话的影子’,就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虽然茶不怎么样,总比喝雨水强。”
对方知道他们的来意。至少,猜到了大概。
尼克莱眼神微凝。他轻轻抬手,示意队员保持警戒,然后率先掀开了帆布帘子。
棚内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稍微“体面”一点。空间不大,挤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杂物:生锈的齿轮、断裂的钟表零件、不知名动物的骨骼标本、颜色可疑的瓶瓶罐罐、卷了边的旧地图和笔记堆成小山。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霉味、陈年纸张的腐朽气,还有一丝淡淡的、苦艾燃烧后的余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