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那姿态,不像祭祀,倒像魂魄都被那树摄了去,只剩下一具空壳,在凭着最后一口气癫狂。
还有盘踞着些辨不清名目的活物:九首的巨蟒绞住山峦,虎躯生着青铜犄角的怪物在云里昂首咆哮,鱼身覆羽的异禽掠涛而翔……。
不是死画,是祖犟狞厉一般的活气,盯久了,瞳仁隐隐发胀,疑心那石头要崩裂,泼出些洪荒的孽物来。
画与画的间隙,挤满了密匝匝的符号。圈,点,波纹,岔线,盘绕的螺纹,还有些约略是兽形或器物的简勾。
它们排布着,乍看有章法,细瞧却叫人目眩——不成文字,倒像刻进石头里的谶言或毒咒,横七竖八的。
看久了,耳底嗡嗡的,仿佛那些勾画在暗里扭动,自己编排出什么阵仗来。规律?阵法?祭文?看不透,活像一场封在石里的谵妄梦呓。
“巴蜀图语……”苏锦书的喉头哽住了,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掐着。撞见了不该在阳世现形的东西时,那种从脚底板漫上来的寒气与敬畏。
声音是压着的,可里面的颤,压不住。“是巴蜀图语,还有……祭、祭祀的场面。这规模,这保存……老天爷……”
她往前挪了半步,脚底下有点飘,眼睛瞪得老大,手抬起来,想摸那石壁,又在半空僵住,像是怕一碰,就碎了。
更远的地方,山崩了,水发了,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在里头挣扎、嚎叫。
“接引天星,勾动地火,以牲祭之,镇……”
苏锦书凑得更近些,手指头虚虚点着壁画上几个要紧的图符,眉头拧成了疙瘩,自己跟自己嘀咕。
“不对,不光是‘镇’……这个符,有‘引’、‘顺’,甚至……‘替’的意思?他们想用这法子,把闹腾的山川地气,硬给……‘捋顺’喽?还是,想弄到自己手里?”
“是‘镇龙’。”姜晚的声音在石窟里荡开,不高,却沉。像块青石砸进死水潭。她顿了顿,等那点回音自己往下掉。
“搬山的老话里有提过几句。古蜀,甚至更早……有些地方,地气太凶,山崩水涌,疫病横生。那时的巫祭,认准是地脉里蜷着‘恶神’或是龙蛇‘凶兽’,趴在地脉上躁动。”
她目光斜向壁画上那株青铜树顿了顿,“他们寻地气拧成死结的关窍,设坛。用特殊器物——作引,接他们口中的‘天星正气’,掺着地火,再以活牲,甚至……更不堪的祭品为药引,搞仪式。不为别的,是要同地底下那狂物立个‘契’。”
石窟里静了下来,只有不知何处渗出的水,一声,一声,敲在石上。
“或是,”姜晚最后补了一句,字音嚼碎了,慢慢吐出来,“把它,生生摁回去。”
她停了下,手电光晃过中间那镇墓兽:“这玩意儿,还有它嘴里那板子,八成就是这场祭祀最后落定的‘契’,或者说,是‘镇物’。这地方,就是个封起来的‘镇龙祭祀坑’。”
“契?”李司辰抓住这字眼,“跟谁定的契?地脉……真有‘想法’?”
“有没有想法,两说。”
姜晚瞥他一眼,“可地气,你们现在爱叫‘龙脉之气’,是真有,而且有它自己个儿的跑法。古人未必懂里头的道道,但他们能觉出来,也试着用他们的法子去‘对付’。这契,许是他们一厢情愿记下的,也保不齐……是真有什么东西,应了他们。”
她话没说完,可那意思,透了。这地方邪乎,不光是因为它老。
“看这儿。”姜离忽然低声说,短铁锹指向镇墓兽的底座下面。
手电光照过去。祭坛石头基座和地面接缝的阴影里,散着几个烟头,还踩着一小块沾了湿泥的、印着外国字的巧克力纸。烟头的牌子,跟之前在道口看见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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