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在濠州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没有了挣扎求存的巨大压力,时间仿佛被拉长,流淌得缓慢而黏稠。

    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鲜有什么娱乐可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常态,生活朴素得像一张褪色的年画。对习惯了后世“996”福报、恨不得把时间掰成八瓣用的陈慕之而言,每日准时前往辎重营粮仓点卯“打卡”,反倒成了这慢节奏生活中一种难得的锚点与寄托,让他这异世飘零的魂魄,暂时寻得了一丝秩序与归属感——虽然这“归属感”常常伴随着仓库里的霉味和同僚的白眼。

    白日里,他埋首于账册单据之间,或巡视于堆积如山的粮垛之侧,将现代管理的点滴理念,融入这古老仓廪的日常运作。

    他推行的那套简易台账和出入库流程,虽起初遭遇不少质疑,尤其是来自那些习惯了旧有模式、或心中有鬼的胥吏的阳奉阴违,但陈慕之凭借其耐心、公正以及偶尔显露的、超越时代的见识,逐渐赢得了大部分底层仓丁和部分正直管库的信服,在孙总管偶尔的赞许和陈慕之身体力行的坚持下,终究还是慢慢推行了下去。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卸下白日里“陈秀才”、“陈先生”的身份,独处一室时,那份深植骨髓的孤独与彷徨便如潮水般涌来。

    偶尔,叶兑、胡大海、赵六等人赶上休沐日归来,众人聚在租住的小院里,燃起篝火,宰羊沽酒,高声谈笑,胡大海吹嘘着军中比武的勇猛,赵六讲述着探哨时的惊险,叶兑则捻须分析着天下大势。

    那短暂的喧嚣与烟火气,能驱散些许寒意,让陈慕之仿佛暂时融入了这个时代。陈慕之大多时候安静听着,只有在被问及时,才会说些粮仓管理的趣事或无奈,引得众人或惊叹或摇头。

    然而,更多的时候,是漫长的孤寂。

    尤其当午夜梦回,妹妹任小芸苍白而依赖的面容,女友姜月娇嗔又关切的眼波,交替闯入梦境,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在醒来时化为冰冷的虚空。那时,他便再难入睡,常常独自一人,拎着半壶寡淡的浊酒,悄无声息地爬上屋顶。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笼罩着沉睡的濠州城,远处偶尔传来巡夜梆子单调的回响。他仰头望着天穹上那轮与前世并无二致的明月,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迷茫便会将他紧紧包裹。自怜自艾,怅惘难言。

    有时,马秀英那张与姜月酷似的面容也会浮现在脑海。他打听过,郭子兴此时尚未将马秀英许配给朱重八。她究竟是不是“她”?为何会长得如此相像?仅仅是历史的巧合,还是这诡异的穿越背后,隐藏着更深层的联系?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他想去找她问个明白,哪怕只是确认一下。

    然而,元帅府岗哨林立,戒备森严,这个时代男女之防甚严,自那次不愉快的初见后,他再无缘得见。这份疑惑与牵挂,只能深埋心底,成为又一个无解的谜题,像一根小刺,时不时扎他一下。

    这段苦闷的日子里,柳莺儿的时常来访,成了他灰暗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她借着帅府亲兵教习的身份之便,得了空便会过来寻他。有时带来些城里的新鲜见闻,有时只是静静地听他诉说粮仓管理的琐碎与烦难,那双灵动的杏眼中,总是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不易察觉的关切。她的爽朗笑语,如同春风,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郁。

    日升月落,时光在彷徨中悄然流逝,恍惚间,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日清晨,陈慕之如同往常一样,刚踏入辎重营区,一名相熟的库吏便匆匆迎了上来,脸上血色尽褪,哭丧着道:“陈秀才,不好了!出大事了!甲……甲字仓那边,有几十袋粮食……霉坏了!”

    陈慕之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冰水浇透。“几十袋?”那可是数十石的军粮!在这个围城缺粮的节骨眼上,无疑是巨大的损失!他强自镇定,急忙追问:“怎么回事?仔细说!可曾知会白仓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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