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未来预设的、带点无奈的“职业病”判断……他几乎能预见,男孩会把家里翻成天,会上房揭瓦,会试探一切边界;而女儿,大概会在闯祸之后悄悄往他怀里钻,眼睛一眨一眨,软声叫一声“爸爸”,把所有要说教的话堵回去。
这种画面感来得突然而清晰。
她被逗笑了,笑意没真散开,只在眼尾压出一小点弧度,哼了一声,把脑袋重新靠回窗上,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往前跑,城市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去。
……
陆峥一路顺着主路往里走,安静的住宅区把城市的噪音隔得很远,只剩风灌进领口时那点冰凉的呼吸声。
路灯一盏一盏拉长影子,他踩着影子往前,整个人看上去仍算挺拔,只是步子比平时慢了半拍,肩线也比办公室里松了许多。
转进自家那幢楼下的小花园时,他才抬眼。
冬夜里灌木修剪得齐齐整整,中央的长椅附近,立着一截纤细的人影。
手机屏幕的光在那人指间一闪一闪,把半边脸照得有些虚。
杨淼。
她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个陆峥。
杨淼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匆匆几步迎上来,声音不自觉压低:“陆——陆主任?”
她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他胳膊。
陆峥眉心一皱,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偏,躲开了那一下触碰。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扶栏杆时勒出的红印,被冷风一吹,疼意更清晰,正好把那点酒后的晕和烦躁一并勾了上来。
他不喜欢她,至少谈不上什么好印象。
不是因为那场灾难本身。
在最原始的因果链里,她并无过错,是那场暴行中最无辜、最赤裸的受害者。
可偏偏从她身上裂开的那一道缝,后来所有奔涌而出的祸事,都沿着这条缝一路蔓延:顾朝暄的介入、邵沅的骤怒、命运齿轮的错位、年轻人以为能挽救世界的莽撞与正义——全都从她的苦难里滋生,却最终落在了旁人的身上。
理性上,他明白这世界并不把祸事算得精准:
谁是源头,谁是受害者,谁替谁偿债,这些从来不是线性的公式。
情感上,他却始终在某处隐隐结着一块不愿触碰的硬结。
不是怨,也不是恨,而是一种更复杂、更深处的排斥……一种来自“旁观者却不能置身事外”的厌倦。
她的遭遇曾撕开过世界的黑暗,可真正流血的人却不是她;
她得以远走、重来,而留下的人却被命运按在原地受罚。
他无法将这样的不平衡归咎于她,但也再难对她生出哪怕一分温情。
这是人心的真相。
不是不懂“无辜”,而是懂得太清楚,所以更无力原谅。
杨淼显然不知道他脑子里这几道弯,只看到一个脸色发白、眼尾发红的陆主任,和他那些年在各种会议室、简报会和新闻画面里干净利落的形象几乎重合不上。
她把手收回去,有点局促地站在他面前:“我刚好,路过这边……”
话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牵强,声音慢慢小下去。
楼下的风吹得人骨头缝里发冷,门禁灯在他们头顶闪了闪,又亮起来。
陆峥抬眼看她。
“什么事?”他问。
杨淼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又很快握成拳,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得攥在身侧。
沉默了两秒,她才低声道:“我……要离开中国了。姜佑丞那件事……谢谢您。要不是您当时愿意用我手里的东西,一起把他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