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亦更丰盛。
但倘若是遇上了大旱大涝的时间——他们九江和南康临近着鄱阳湖,府境内又还有着个浔阳江,竟还算是不怕旱的地方了——但怕涝。
遇上了雨多水多的大涝时节,地里的稻子都被沤烂了,江湖里的鱼也跑得不知道钻到哪去,那各家的裤腰带就得勒紧些了,粮价会涨,他们也很难能再吃得起多少荤腥。
再加上,粮价会涨会跌,朝廷要收的税粮,却很少会往少里走。
——尤其是曾经先帝还在的那些时日,永靖三十六年近乎是他们这些人如今回忆起来,都觉得头顶像蒙了一大片阴云般的可怕岁月。
其实打从永靖三十四年,平素以仁善著称的先太子暴毙之后,先帝行事就变得愈发荒诞起来了,但他那一年的行事,又好似格外荒诞得厉害。
他们记得,那一年的春日落了场连绵了两月不止的雨,江里涨了水,田里的粮食也被淹了大半。
可那年的粮税不减反增——高额的粮税令他们被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若非最后是秋末冬初时先帝骤然驾崩,新帝即位又及时减免了他们的税款,许多人家指不定就要熬不过那个冬天了。
是以,想让他们在往常吃饭时,多带上钟家祖孙两个的一双筷子,这不难。
但想让他们不但带上了这祖孙两个的一双筷子,还想要他们替钟老伯顿顿准备些适口的、能让他将养好身体的油腻荤腥,这就没人能办得到了。
——连她也不能。
老板娘想着垂眼收回了目光,转头又继续不紧不慢地朝着学堂走。
虽说她那栖云山庄每日是都要多出来不少没卖完的剩余菜品,有许多菜甚至都还没怎么被客人动过。
但这样的菜,她能吃,她店里的伙计们能吃,四处游荡着的、有时上山,有时又在镇子里的叫花子能吃,她却没法日日着人将它们送给山下的钟老伯。
否则,她送了钟家,又凭什么不送李家、凭什么不送王家和刘家呢?
她本和钟家非亲非故,这镇子里也不止钟家一家的日子过得艰难,她凭什么只接济了这个,而不去接济那个?
所以她也不行,她只能像现在这样,极偶尔的,才能借着要送钟林逍回家的由头,顺便给他塞上点能吃的东西。
——这也是这孩子时不常就要上山同她比试,要让她交什么“常例”,她却没有哪一次当真生气的根本原因。
她知道的,要是没有那几个小混混整日带着钟林逍去四处闹腾,没有他们整日变着花的想办法多掰给他一两个铜子,给他分点肉吃,这对祖孙早就该活不下去了。
……但同样的,即便是有这样的理由横在这里,她也不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整日跟着混混们去南蹿北跳地收什么“常例”,是件好事。
——他下次再因为这种事而跑上山来,她还是要打他。
至于他今日说的那个,他想拜她为师,想跟着她习武……
女人的瞳底止不住地轻轻晃动起来,武艺这东西对她而言,实在是一种她轻易不愿去触及的伤痛。
说实话,若非今日罗洪突然来访,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身的好武艺。
……当然,习武总归是要比来日只能在镇上当个游手好闲的流氓地痞要强得多了。
但她觉着,那孩子想要习武理由还尚不明晰,她还不愿意就这样的收下他。
世上最精妙绝伦的武艺,和文人墨客们手里看似轻如鸿毛,实则却重逾山岳的笔杆子一样,都是一种极强的,既可以被用于开创与守护、又可以被用于毁灭与破坏的力量。
她不敢将这样的力量,随随便便地就交到一个没有想法、心智也还不够成熟的孩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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