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的不是矿工,是一支沉默得让人心慌的队伍。
朱雄英站在台阶上,视线定住了。
几十名锦衣卫汉子,光着上身。
腊月里的南京湿冷入骨,这些汉子身上的肌肉冻得青紫,甚至挂着白霜。
可他们头顶都在冒着白气,那是体内热量在极寒下蒸发的样子。
没人喊冷。
他们推着十几辆大车,沉默地走在风雪里。
车上盖着飞鱼服。
那些平日里象征着皇权特许、让人闻风丧胆的官衣,现在成裹尸布,成了遮羞布。
“殿下。”
朱五走上前。
他也没穿衣服,身上热气沸腾。
“带回来了。”
朱五声音哑得厉害。
他的眼睛,此刻灰蒙蒙一片。
“活着的,三十一个。”
朱五伸出冻僵的手指。
“死的……三十二个。”
朱雄英没说话。
他走下台阶。
第一辆大车。
车上是个铁笼子,那粗如拇指的铁条已经被砍断。
里面缩着一个女人。
她身上披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衣服太大,显得她整个人更小。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正以一种极快的频率在发抖。
朱雄英伸出手,想帮她把滑落的衣领拉上去。
“别打!!”
女人猛地往后一缩,后脑勺重重撞在铁栏杆上。
咚的一声。
听着都疼,可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抬起头。
朱雄英的手僵在半空。
那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半边脸肿得发亮,左眼皮被打破了,只能睁开一条缝。
嘴唇豁开,露出一口被敲断一半的牙茬子。
她怀里死死抱着一团破布。
布里裹着一只早就风干的死老鼠,老鼠尾巴上还扎着一根草绳编的小辫子。
“乖……娃不哭……”
女人盯着朱雄英腰间的刀柄,身子拼命往笼子角落里挤,怀里把那死老鼠勒得紧紧的,
“娃睡了……赵管家别打……能卖好价钱……”
滴答。滴答。
车板缝隙里,渗出一滩黄色的液体,混着雪水流下来。
她吓尿了。
仅仅是因为有人靠近,仅仅是因为看见了男人腰间的刀。
朱雄英缓缓收回手。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转过身,没看任何人。
“这就是赵家的规矩?”
朱五没接话,侧身让出后面那匹马。
马背上驮着一具尸体,被朱五的飞鱼服裹得严严实实。
只有一双脚露在外面。
脚上生满了冻疮,肿得像发面馒头。
脚踝上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那是绳子留下的印记。
朱雄英记得这双脚。
朱五汇报过,这姑娘前天还在说,想给爹扯二尺红头绳。
现在,红头绳没买到。
只有脖子上那道勒进肉里的紫痕。
“这就是那个马三妹?”
“嗯。”朱五低着头,“挂在树上,冻硬了。取下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