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头盔上、皮甲上,溅起冰凉的水花。巴特尔抹去脸上的雨水,望向东南方也儿的石河的方向。他仿佛看到了无数营火在雨中点燃,听到了万千铁骑的嘶鸣。

    风,终于起了。而他知道,这风将裹挟着他们,奔向一场无法预料的血与火之旅。他轻轻拍了拍灰耳的脖颈,感觉到掌心下肌肉的紧绷。他的战争,或许才刚刚真正开始。

    第二章泥泞的征途

    也儿的石河畔的喧嚣与誓师的豪情,仿佛已是上一个纪元的事。

    雨水没有停歇,反而变成了笼罩天地的灰幕。巴特尔所在的千人队,作为大军的左翼前卫,已经在这片被秋雨泡得发胀的土地上行进了十几天。最初的昂扬斗志,如今已被无尽的泥泞和疲惫消磨得所剩无几。

    举目四望,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混沌。天空是低垂的铅灰色,大地是浑浊的黄褐色。队伍像一条疲惫的巨蟒,在泥浆中缓慢蠕动。马蹄陷入深深的淤泥,每次拔出都伴随着响亮的吮吸声和骑手低声的咒骂。车轮更是常常陷死,需要士兵们用肩膀和绳索才能将其从泥潭中解救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湿土、马粪和人体汗液混合的沉闷气味。

    巴特尔机械地驱动着灰耳,小心翼翼地选择着下脚之处。即便如此,灰耳也显得异常吃力,呼吸粗重,原本光滑的毛皮沾满了泥点,纠结成绺。他心疼地抚摸着灰耳湿漉漉的脖颈,感受到它肌肉的微微颤抖。携带的肉干被雨水浸得发软,带着一股霉味,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下去。干爽的衣物成了奢望,皮甲下的衣衫永远湿冷地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其格的死,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个几天前还充满好奇的少年,在一次试图驱赶受惊的牲畜时,脚下打滑,连人带羊摔下了陡峭的泥坡,瞬间就被湍急的泥流吞没,连呼救声都来不及传出。他们甚至没能找回尸体。战争尚未开始,死神已经用最不起眼的方式,轻易地攫走了一条生命。队伍里再也没人谈论远方的敌人,沉默像瘟疫一样蔓延。

    “妈的,这鬼天气!”布和的声音粗嘎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吐出一口带着泥星的唾沫。“老子宁愿在沙漠里跟乃蛮人对砍三天三夜,也不想在这烂泥塘里多待一天!”

    没有人接话。连日的折磨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傍晚,雨势稍歇,但阴冷更甚。他们在一处地势稍高的河岸台地扎营。所谓的营地,也只是勉强找块不那么泥泞的地方,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罢了。篝火很难点燃,好不容易生起的几堆也冒着呛人的浓烟,火焰微弱得照不亮多少黑暗。

    巴特尔正费力地试图拧干内袍的下摆,忽然听到营地边缘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他抬起头,看到几名士兵正推搡着一个穿着与蒙古人明显不同的中年男子。那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沾满泥污的汉地式样的粗布袍子,头发用布巾束着,脸上带着惊惶却又强自镇定的神色。

    “怎么回事?”苏赫队长走了过去,声音疲惫。

    “队长,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南人!在那边河岸旁探头探脑!”一个士兵报告道。

    被推搡的男子急忙用生硬的蒙古语解释,声音因紧张而结巴:“军爷……小人是……是随军的匠人,刘……刘仲甫。奉命……奉命勘查河道水势,想看看能否……能否利用水力,或寻找坚固石材……”

    “匠人?”苏赫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在蒙古军中,来自汉地、西夏乃至更远地方的工匠是宝贵的财富,他们制造的回回炮、强弩和攻城器械是战争胜利的关键。

    布和在一旁嗤笑一声:“勘查河道?我看是想找机会逃跑吧!这些南人,心眼多得跟马蜂窝似的!”

    刘仲甫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但很快低下头,双手奉上一块刻有符节的木牌:“小人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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