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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总览舆图》在两仪殿掀起的认知巨浪,并未随着李瑾受赏、图卷被郑重收藏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其激起的波澜涟漪,在短暂的震撼与沉默之后,开始猛烈地拍打着大唐帝国这艘巨舰固有的、坚固的认知堤岸与权力结构,酝酿出前所未有的激烈动荡与汹涌暗流。李瑾因献图之功,加秘书郎(从六品上),仍兼将作监少监、崇文馆直学士,并获厚赏。这在许多人看来,已是圣眷优渥,恩宠有加。然而,对于那些视“祖宗成法”、“华夷之辨”、“重道轻器”为不可动摇之圭臬的保守势力而言,这幅“包举宇内”、尤其将“四夷”、“海外”、“化外之地”堂而皇之与中央王朝并列、甚至暗示其与大唐“同等”存在于一个广阔世界的地图,本身就已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僭越”与“大不敬”。更遑论李瑾借此图再次鼓吹的“开拓海洋”、“陆海并重”、“以工商富国”等“奇谈怪论”,更是直刺他们最敏感的神经。
献图次日的大朝,便成了风暴的起点。萧瑀显然已从昨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并迅速组织了反击。他并未直接攻击地图本身(毕竟皇帝已定调为“国之重器”、“开眼之窗”),而是从“义理”、“礼法”、“祖宗制度”的高度,对李瑾的整套“经世理念”发起了总攻。
“陛下!” 萧瑀手持玉笏,出列朗声,声音在肃穆的太极殿中回荡,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沉痛,“昨日观《寰宇图》,固觉新奇,然老臣退而思之,忧心如焚,夜不能寐!此图之出,恐非社稷之福,实乃祸乱之始也!”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众人皆知萧瑀与李瑾不对付,但如此直斥“祸乱之始”,言辞之重,近乎指控了。
“哦?萧卿何出此言?朕观此图,开阔眼界,于国事不无裨益。” 李治眉头微蹙,语气不悦。
“陛下明鉴!” 萧瑀躬身,神色愈发肃穆,“《礼记》有云:‘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我大唐承天受命,居天下之中,抚有四夷,乃天朝上国。四夷蛮貊,虽有土地,不过化外藩属,或慕义来朝,或畏威臣服。此乃纲常所在,华夷大防!然观李瑾此图,将我大唐与诸藩、乃至化外未知之地,并列于一纸之上,疆域或有大小,然位格无别!此非混淆华夷、消弭尊卑、动摇‘中国居中、四夷环伺’之天朝礼法纲常乎?长此以往,使天下臣民、四夷藩国,皆生轻慢天朝、等量齐观之心,纲纪何存?体统何在?”
他偷换概念,将一副力图反映客观地理关系的“世界地图”,硬生生拔高到“挑战华夷秩序”、“消解天朝中心”的政治高度,扣上了一顶“动摇国本”的吓人大帽子。殿中不少保守派大臣闻言,纷纷颔首,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将“蛮夷之地”与大唐画在同一张图上,且不突出大唐的“中心”与“宏大”,本身就是一种“失礼”与“不敬”。
“再者,” 萧瑀不待皇帝反驳,继续道,“李瑾借由此图,屡倡‘开拓海洋’、‘以工商富国’之说,更是舍本逐末,祸·国殃民之论!《尚书》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国以农为本,以食为天。圣人重农抑末,乃为固本。今李瑾妄言‘工商亦为本’,蛊惑陛下与朝廷,若天下士民皆弃农从商,逐利忘义,则田地荒芜,仓廪空虚,一旦有警,何以固守?此乃掘国之根基,饲民以鸠毒也!”
“其三,” 萧瑀越说越激动,矛头直指李瑾其人,“李瑾以一介宗室疏属,凭些许奇技淫巧、海外臆说,得幸于陛下,骤然显贵。其人不通经义,不谙礼法,所献之策,非‘商’即‘工’,非‘海’即‘利’,满口铜臭,毫无圣贤治国安邦、教化人心之大道。陛下以清贵之秘书郎、将作监少监授之,已是殊恩。然其不知收敛,反变本加厉,以荒诞舆图、诡谲之论,惑乱圣听,动摇国是。此等幸进之徒,若使其久居中枢,参与机要,恐非朝廷之福,实乃国贼之渐!老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勿为巧言所惑,当黜退李瑾,焚毁谬图,重申重农抑末、华夷大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