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浚漕运,亦有裨益。至于‘开拓海洋’是否靡费,需具体筹划,然海洋之利,渔盐之饶,舟楫之便,古已有之。若因惧怕‘启衅’而全然放弃,亦非上策。”
这几位出自“墨香茶舍”、因“实学”登科的新晋官员,虽然品阶不高,但以其专业背景和务实态度,发出的声音却别具一格,与萧瑀等人空泛的“义理”指责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让殿中不少务实派官员暗自点头。
然而,他们的力量尚显薄弱。很快,更多保守派官员加入战团,争论的焦点从地图本身,迅速蔓延到李瑾的所有“试点”政策。“百工创新署”被斥为“鼓励奇技淫巧,使民不安于耕织”;“新式农具推广”被质疑“耗费良铁,与民争利,且易使工匠恃技而骄”;“军械研议”更被扣上“擅改祖制,恐泄机密”的帽子。甚至有人翻出旧账,再次指责李瑾“身为朝官,与商贾合流,工坊聚敛无度”。
朝堂之上,俨然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派,一方以萧瑀为首,高举“礼法”、“祖制”、“义理”大旗,全面否定李瑾及其理念;另一方则以于志宁、阎立本、徐有功等人为代表,或从实务角度辩护,或强调“因时变通”。双方引经据典,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太极殿仿佛变成了喧闹的市集,全然没了平日的庄严肃穆。
皇帝李治高踞御座,看着下方乱成一团的朝臣,眉头紧锁,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既对萧瑀等人固步自封、抱残守缺的顽固感到恼火,也对李瑾引发的如此巨大的争议和朝堂分裂感到头痛。他知道李瑾的许多想法有价值,但推行起来阻力之大,远超预期。
“够了!” 李治终于忍耐不住,猛地一拍御案,厉声喝道,“朝堂之上,如此喧哗争执,成何体统!”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众臣纷纷躬身请罪。
李治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瑾身上:“李瑾,众卿所议,多是因你而起。你有何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瑾身上。这场因他而起的滔天波澜,终究需要他亲自面对。
李瑾缓缓出列,撩袍跪倒,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陛下,诸公所言,无论是忧心国是之论,还是训诫臣下之词,臣皆悉心聆听,深感惶恐,亦深受教诲。”
他先放低姿态,承认争议的存在,然后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御座:“然,臣有一事不明,恳请陛下与诸公明示。”
“讲。”
“今日朝堂之争,所争者,究竟为何?” 李瑾缓缓问道,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问自答,“表面看来,是为臣所献一图,所倡数策。然深究其里,所争者,实为我大唐,当以何等眼光看世界,以何等方略谋未来。”
他顿了一顿,声音略微提高:“是继续坚信‘天朝居中,四夷宾服’,对外部世界懵懂自满,固守‘重农抑末’之旧规,视工商为末业,视海洋为畏途?还是睁开眼睛,承认世界之大,远超所知,承认工商亦可富国,海洋亦有大利,承认唯有了解世界,方能立足世界;唯有顺应时势,方能引领时势?”
“萧相与诸公忧心‘混淆华夷’、‘动摇根本’,臣能理解。然,华夷之辨,在心不在图;国家根本,在民不在利。 一幅力求真实的地图,不会削弱天朝威严,反能彰显朝廷博闻广识。鼓励有益之工商,不会动摇农业根本,反能充盈国库,反哺农桑。了解海洋,未必意味着穷兵黩武,亦可为通商、防灾、睦邻、拓知开辟新途。”
“至于臣之工坊、臣之交游,陛下可随时派员稽查。臣之所为,但求将海外有益之技、之物,引入中土,利国利民。所得之利,除维系工坊、厚待匠人,余者尽献朝廷,账目可查。若此为‘聚敛’、‘幸进’,臣甘受国法!”
他语气诚恳,逻辑清晰,再次将争论拔高到国家发展战略的层面,并坦然接受对自己人品的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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