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闻听流言,又惊又怒,更有一种被利用、被背叛的恐慌。她召来周尚宫,厉声质问:“外间传言,说是李瑾请托,本宫才接回武氏,可是真的?!你是否知晓内情?!” 周尚宫连忙跪倒,指天誓日绝无此事,接回武媚娘纯属皇后仁心,与李瑾无关。但王皇后心中疑窦已生,再看武媚娘时,目光便多了几分审视与疏离,甚至怀疑武媚娘回宫后与李瑾仍有秘密往来,自己成了他们私情的遮羞布与跳板,对武媚娘的态度越发冷淡,兰心苑的用度克扣也更甚。
朝堂之上,气氛微妙。于志宁、阎立本等人闻讯,心急如焚,私下找到李瑾,追问究竟。李瑾坦然以对,将当年与武媚娘有限的几次交集(主要是“谶纬案”前后,为太子讲学,与当时还是才人的武媚娘有过礼节性接触)如实相告,并解释工坊布施感业寺,乃是因牛痘推广时,感业寺曾协助收容病患,故以器物酬谢,绝无私情。至于胁迫皇后接人,更是无稽之谈。于志宁等人虽信李瑾人品,却也忧心忡忡:“人言可畏,积毁销骨!此流言用心歹毒,直指陛下大忌!你必须谨慎,万不可再与后宫有任何牵扯,尤其要避嫌!”
郑侍郎、周御史等“联席审议”的成员,在议事时看李瑾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周御史更是直接“提醒”:“李督行,清者自清,然众口铄金。督行深受皇恩,掌实务重权,于私德小节,更当如临如履,以免授人口实,辜负圣望。”
而一些原本就嫉妒李瑾骤贵、或对其“实学”理念不满的官员,则如获至宝,开始在各种场合“忧国忧民”地议论:“外臣结交宫禁,乃祸乱之始。李瑾年轻,骤登高位,恐把持不定,为美色所惑,做出不智之事。”“纵然此刻无私,然瓜田李下,也当避嫌。如今流言汹汹,李少监是否该暂避锋芒,以示清白?”
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缠绕着李瑾,也隔绝着兰心苑中的武媚娘。
武媚娘的处境,比李瑾更为凶险。她本就如履薄冰,如今这“私通外臣”的流言,简直是将她置于炭火之上炙烤。兰心苑几乎成了被遗忘甚至被刻意孤立的孤岛。送来的饭食时常冰凉,份例中的银霜炭彻底断了,连照明用的蜡烛也短斤缺两。秋月、冬雪出去,动辄被其他宫的宫人指指点点,甚至公然奚落“你们主子好本事,勾着前朝的贵人呢”。哑巴内侍也时常被人故意撞倒,或偷走扫帚等杂物。
更可怕的是来自皇帝的沉默。自从流言渐起,皇帝再未问及过兰心苑,也未对武媚娘抄送的那卷《金刚经》有任何回应。仿佛那处院落,那个人,从未存在过。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心寒,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可能正在酝酿。
武媚娘依旧每日在佛前诵经,神色平静,只是眼下的青黑泄露了她的疲惫与压力。她知道,这流言是萧淑妃的毒计,目的就是要一举将她与李瑾同时打落尘埃,甚至置于死地。她也知道,王皇后的退缩与猜疑,皇帝的沉默,都意味着她失去了所有可能的屏障。如今,她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自己,还有……那个同样身处漩涡中心的盟友。
但她不能主动联系李瑾,那等于坐实流言。她甚至不能有任何异常的举动,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她只能等,在孤寂与恐惧中,等待李瑾的应对,也等待或许渺茫的转机。
夜深人静,她独坐灯下(蜡烛昏暗),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腕上一串普通的檀木佛珠——这是李瑾当年通过郭老夫人送入感业寺的诸多“布施”中,最不起眼的一件,却因木质普通、毫无标记,被她一直戴着。冰凉的木珠触及肌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却也勾起了更深的忧虑。
李瑾,你会如何做?是急于自辩,反而越描越黑?是惶恐失措,授人以柄?还是……能找到破局之法?
她不信那个能献出牛痘、绘出寰宇图、舌·战群儒、创立“格物所”的男人,会如此轻易地被流言击垮。但宫闱之事,与朝堂权谋又自不同,其中凶险,更添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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