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将作监格物所的值房内,灯火通明。李瑾并未回府,而是将李福、王掌柜秘密召来。他面色沉静,眼中却蕴含着风暴。
“查清楚了吗?流言最初从哪些地方传出?传播最广的是哪几个版本?” 李瑾的声音没有起伏。
王掌柜低声道:“回公子,蛛丝马迹指向披香殿和萧府门下几个常在各衙门走动的清客。传播最广、也最恶毒的,便是‘胁迫皇后’、‘内外勾结’的版本。如今不止后宫朝堂,市井之中亦有议论,虽隐晦,然对公子与武娘子名声损伤极大。”
“御史台,还有宫里,可有人以此为由上书或进言?” 李瑾问。
“目前尚无公开奏章。但据宫里眼线说,萧淑妃近日在陛下面前,几次‘忧心’提及。陛下……未曾表态。但皇后娘娘那边,对武娘子已颇为冷淡。另外,朝中与萧瑀亲近的几位言官,近日聚会频繁,恐在酝酿弹章。”
李瑾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流言杀人,尤其是这种涉及宫闱秘事、外臣交通的流言,最是阴毒难防。辩解,会让人觉得心虚;沉默,又等于默认。尤其皇帝的态度曖昧不明,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公子,是否要动用我们在市井的人,散播些其他消息,混淆视听?或者,让郭老夫人再在命妇中澄清?” 王掌柜试探道。
“不必。” 李瑾摇头,“此时再做任何小动作,都是火上浇油,徒惹猜疑。对手要的就是我们慌乱,要的就是我们辩解,要的就是陛下心生芥蒂。”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他们想用流言逼我自乱阵脚,逼媚娘困死宫中,甚至逼陛下疑我、弃我。那我便给他们看,什么叫以退为进,以静制动。”
“公子的意思是……?”
“明日,我会向陛下上表。” 李瑾缓缓道,语气决然,“不是辩解,不是喊冤。而是——辞官。”
“辞官?!” 李福和王掌柜同时惊呼。
“不错。” 李瑾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流言因我‘骤贵’、‘掌权’而起,因我与媚娘‘身份悬殊’却‘疑似有旧’而毒。那我便卸去这身官袍,交出这‘督行实务’之权,做回一个白身,甚至……一个待罪之身。我看这流言,还能依附何物滋生?我看陛下,面对一个自请去位、以证清白的‘孤臣’,又会作何想?至于媚娘那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此刻,任何联系都是害她。唯有我这边动静够大,才能为她分担压力,也才能……逼出幕后之人的真正后手,看清陛下的真实心意。”
这是一步险棋,近乎自残。但在这流言织就的天罗地网中,或许也是唯一能劈开一线生机的办法。李瑾要用自己的“退”,来换取他和武媚娘共同的“进”,或者至少,是“生”。
王掌柜和李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忧惧,但更多的,是对李瑾决断的叹服。
“流言伤二人……” 李瑾望向皇城方向,低语道,“那就看看,最后伤的,究竟会是谁。”
夜更深了,流言仍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而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对抗,已随着李瑾的决定,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