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辞官”定义为“为陛下尽忠的最后方式”,再次拔高了行为的正当性。
李治沉默着,目光扫过殿中众臣。他看到于志宁眼中的焦急,阎立本脸上的惋惜,也看到萧瑀等人眼中的闪烁与…一丝不安。他心中已然明了。李瑾这是用最决绝的方式,将了他一军,也将了那些幕后之人一军。
“你的辞表,朕收到了。” 李治缓缓道,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深沉难测,“然,朝廷官职,非儿戏。授予革去,皆需依制而行。你且将辞官之意,写成正式表文,呈递中书门下。至于你所言流言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扫过全场,“朕,自有主张。退朝!”
皇帝没有当场准奏,也没有驳回,而是将程序推给了中书门下,并暗示要亲自过问“流言之事”。这是一个信号,皇帝不会轻易放弃李瑾,但也要借机敲打,并查明流言根源。
“臣…遵旨。” 李瑾重重叩首,然后起身,将玉笏端正置于身前,缓缓退回了班列。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孤臣孽子般的决绝。
散朝之后,李瑾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平静地解下腰间的银鱼袋,脱下身上的绯色官袍(内有常服),仔细叠好,与玉笏一同捧在手中,然后径直走向宫门值守的郎官,将其交付,言明“待罪之身,不敢再着官服,佩官符”。随后,他仅着青色常服,在早春的寒风中,徒步走出了皇城。
这一幕,被许多散朝的官员看在眼里。那褪下的绯袍,交付的鱼袋玉笏,以及那道独自离去的青色背影,充满了无声的震撼力。许多原本对流言将信将疑的官员,心中开始动摇——若真有私情,岂会如此决绝地放弃一切,自证清白?而那些推动流言者,则感到了阵阵寒意,皇帝那句“自有主张”,如同悬顶之剑。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开。“李瑾为证清白,朝堂辞官,脱袍去印!” 这比任何辩白都更有力,也更引人遐思。市井间的议论风向,开始悄然转变,同情与钦佩之声渐起。宫中,兰心苑的武媚娘,从秋月战战兢兢的禀报中得知此事,手中的佛珠猛地一颤,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好一个以退为进,好一个…李瑾!
萧淑妃在披香殿摔了第二个琉璃盏,气得浑身发抖:“他竟敢…竟敢以辞官要挟陛下?!陛下…陛下为何不直接准了他?!”
王皇后在立政殿中,听着周尚宫的禀报,神情复杂,良久,才幽幽一叹:“他倒是…狠得下心。看来,或许…真是冤枉了他?” 她对武媚娘的猜疑,因李瑾这决绝之举,反而消散了不少。
皇帝李治回到两仪殿,独自坐了很久。他面前摊开着李瑾那番“辞官”言论的记录,以及刚刚由内侍省呈上的、关于流言源头的一些初步密报。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远。
“李瑾…武媚娘…” 他低声自语,“一个不惜弃官明志,一个在宫中默默抄经祈福…流言…萧氏…”
他忽然对身旁的心腹内侍道:“去,告诉李瑾,他的辞表,朕收到了。让他…在府中静思己过,无旨不得外出。一应‘督行实务’事宜,暂由于志宁、阎立本会同‘格物所’咨议代行。另外,加派人手,给朕仔细地查,那些流言,到底是从谁嘴里第一个冒出来的!”
“是!”
一场以辞官为引爆点的风暴,就此在朝堂与后宫猛烈刮起。李瑾用近乎自毁的方式,不仅暂时洗刷了污名,赢得了舆论的同情与转向,更将皇帝的目光彻底引向了流言的制造者,也为他和武媚娘,赢得了一丝喘息与反击的宝贵空间。然而,代价是昂贵的,他失去了炙手可热的权位,成了“待罪静思”的闲人。未来的路,是就此沉沦,还是蛰伏再起?一切,都系于那位深不可测的年轻帝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