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得他生疼。他确实不像。他不属于这个用金钱、规矩和距离感构建起来的奢华世界。他就像一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不,比那更糟,他像一块被强行镶嵌进名画里的污渍,无论怎么掩饰,都格格不入,引人侧目。
他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才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继续整理的工作,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听到远处传来的、哪怕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或说话声,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竖起耳朵,浑身紧绷,仿佛等待审判。
午餐和晚餐,依旧是沉默的送达和回收。送餐的人换了,但无一例外,都避免与他对视,动作迅速,放下即走。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和沉默,比直接的打量或议论,更让罗梓感到一种被彻底排斥、被视为“异类”或“麻烦”的孤立感。
夜幕再次降临。罗梓完成了一天简单却耗神的“工作”,洗去一身并不存在的尘土和疲惫,躺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房间里很安静,但他却仿佛能听到,这栋别墅的各个角落,那些看不见的缝隙里,流动着的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
那些目光,或许没有恶意,但充满了审视、好奇、戒备,以及一种基于阶层和身份差异的、天然的隔阂。它们无声地提醒着他:你是一个闯入者,一个依附者,一个用契约和秘密维系着在此处存在资格的、卑微而尴尬的“客人”。
这里不是他的家,甚至不是翠湖苑那样纯粹的囚笼。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等级森严的小社会,而他,处于这个社会最底层、也最暖昧的位置。韩晓的“专用客房”,为他提供了栖身之所,也将他彻底暴露在了这个精致而冷漠的世界面前,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异样目光。
这,或许正是韩晓想要的效果之一。
让他在身体被禁锢的同时,精神也被这无处不在的、来自“内部”的审视和排斥,一点点凌迟、瓦解。
罗梓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左手腕上的设备,绿光幽微。
他知道,从踏入这栋别墅开始,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最后一点地理上的自由缓冲,更是最后一丝,作为“普通人”被匿名对待的可能。
从此,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在那些异样的、克制的、却无比清晰的目光注视之下。
成为这栋华丽别墅里,一个沉默的、尴尬的、被时刻评估着的,特殊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