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更多人跟着喊起来:
“民国万岁!”
“共和万岁!”
喊声响得能掀了房顶。孙先生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展开誓词,开始宣读。声音起初还有点发颤,很快就稳了下来,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倾覆满洲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
后排记者席上,一个穿灰布长衫的年轻人正飞快地记录着。他叫邵飘萍,二十七岁,杭州人,去年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在《汉民日报》做记者。笔尖在采访本上疾走,字迹因为激动有些潦草:
“夜十时,孙先生宣誓就职。其词慷慨,闻者动容。各省代表皆肃立,有兴奋者,有垂泪者。此实乃中国数千年未有之变局……”
写到这儿,他停了笔,抬头看向**台。孙先生正读到“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斯时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邵飘萍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解职?交给谁?难道是袁世凯?
他想起几天前在北上列车上听来的传言:“袁世凯正跟清室暗地谈判,一边逼宫,一边又按兵不动。”这位北洋之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宣誓结束,全场起立,掌声雷动。孙先生向台下鞠躬,走下**台。黄兴第一个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是啊,总算盼到了。”孙先生的声音有点沙哑。
仪式结束后,众人移步宴会厅。招待宴挺简单,四菜一汤,粗瓷碗里的盐水鸭泛着油光,配着绍兴黄酒。可没人挑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股近乎天真的兴奋。
黄兴捏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他心里清楚,这热闹场面,是多少硝烟和血泪换回来的。
邵飘萍没去宴会厅,他走出总统府,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下,点燃了一支烟。夜色里的南京城,已经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有些胆大的百姓忍不住开始庆祝了。
“邵记者怎么不进去喝两杯?”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股少年人的清亮。
邵飘萍回头,看见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肩章是少尉军衔,眼神亮得很,透着股不服输的锐气。
“里面太吵,出来透透气。”他递过烟盒,“抽一支?”
年轻人摆摆手,语气干脆:“多谢,不会。”
他在旁边坐下,身子坐得笔直,“我叫蒋志清,浙江奉化人,如今在沪军都督府当差。早就听说《汉民日报》的邵记者笔锋锐利,今日得见,算是有缘。”
“邵飘萍,杭州人。”
“原来是老乡!”年轻人眼睛一亮,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的赤诚,随即又收敛神色,语气沉了些,“邵记者见多识广,接触的政界人物也多,你说,咱们这民国,真能实打实成气候吗?”
邵飘萍吐了个烟圈:“你都一口一个‘咱们民国’了,还问能不能成?”
蒋志清笑了笑,可眉宇间很快凝起一股英气:“我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时,亲眼见他们明治维新的光景,那是真刀真枪举国一心!可咱们这民国,看着热闹,底下的底子还虚着呢。孙先生自然是伟人,可各省那些都督,心里打的小算盘,谁能说准?还有北边那个袁宫保,手握北洋重兵,他能真心拥护共和?”
他说话时语速略快,眼神里带着焦虑,却更藏着一股“不信邪”的锐气,仿佛只要有机会,就想冲上去把这乱世匡扶过来。
邵飘萍沉默地抽着烟。是啊,袁世凯。这个远在北平的名字,就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罩在这个新生的共和国头上。
“总要有人先踏出第一步。”过了好一会儿,邵飘萍才开口,“孙先生已经踏出来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