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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瑶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下紧紧攥成了拳。她能想象那个画面,十八岁的少年,怀揣着滚烫的、不顾一切的心,奔赴一场自以为是的命中注定。那种纯粹而愚蠢的勇敢,让她心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展旭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叙述他人故事的语调,讲述了那些“重要事件”的前半段。如何像做贼一样混进卫校,躲在食堂大厅;如何为了绕过加强的看守,大冬天从后山跳进学校,冻得手脚发麻,就为了接她放学;如何在她把校服忘在车上急哭时,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她,然后在寒冬深夜,一个人跑到公交终点站,疯了一样在停靠的车辆间寻找那件蓝白校服,找到凌晨……

    “找到了吗?”陈瑶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哽咽。

    “找到了。”展旭点头,嘴角似乎想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却失败了,只留下一丝苦涩的纹路,“第二天早上,在她家楼下给她的时候,她眼睛又红了。那时候觉得,值。做什么都值。”

    他的叙述开始带上细节。每天雷打不动的公交路线:先坐45路到南站,再转51路去古城子她家,循环往复,像虔诚的朝圣。她生日,他偷偷联系她的同学,包了三个KTV包房,给她惊喜。他唱歌跑调,却硬着头皮在所有人面前给她唱《愿得一人心》。喝了很多酒,但坚持送她回家,自己回去吐了一路。

    “感情太好,好到她身边的同学都羡慕。”展旭说,眼神却暗了下去,“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太好,把以后的运气都用光了。”

    他讲到了跳墙被保安发现,逃跑,冲突,被警察带走。他在派出所里,第一个念头不是害怕,是担心她知道后会担心。他讲到了她去市中心医院实习,他陪她值夜班,没有地方睡,就在硬板凳上蜷一晚上,早上腰酸背痛,但看着她穿着护士服走过来,就觉得那身衣服真好看。

    陈瑶的眼泪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滴进油碗里,溅起小小的油花。她不敢擦,怕惊扰了他罕见的倾诉。她心疼那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那样笨拙又那样全力地爱着。可她更心疼眼前这个三十一岁的男人,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复述着胸腔里曾经熊熊燃烧过的火焰。

    “后来呢?”她轻声问,几乎害怕听到答案。

    展旭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都要沉重。火锅的热气渐渐弱了,红油表面凝结出一层暗色的膜。邻桌的人换了一拨,喧闹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再次拿起啤酒瓶,发现已经空了。他招手叫服务员,又要了一瓶。启开,倒满,泡沫溢出来,他不管,仰头喝了半杯。

    “2016年。9月。”他吐出这几个字,像吐出几块冰碴。

    陈瑶的心猛地一沉。

    “具体哪天,我记不清了。也不想记清。”展旭盯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声音开始失去之前的平静,带上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只记得,那天有点凉,树叶开始黄了。最后一次送她回家。到了她家楼下,那个我走过无数次的楼道。”

    他停住了,呼吸变得有些重。陈瑶看见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跟我说:‘展旭,我们算了吧。’”

    火锅店嘈杂的背景音,似乎在那一刻被抽离了。陈瑶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展旭压抑的呼吸声。

    “我问为什么。她说了一堆,性格不合,未来方向不同,家里压力大……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展旭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我只记得,我抓住她的胳膊……声音抖得我自己都害怕。我问她……”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复述那句刻骨铭心的话时,声音是破碎的,却奇异地清晰,仿佛穿越了近十年的时光,重新在那个楼道里响起:

    “慧慧,你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吗?只是从昨天到今天,你就否定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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