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楠斟酌着词句,试图用最客观、最不涉及私人情感的方式回应。

    “正常?”叶婧轻轻重复,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不,这不正常。叶婧不应该这样。叶婧应该永远清醒,永远正确,永远……无懈可击。” 她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汪楠脸上。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褪去了平日的凌厉,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疲惫、孤独和一丝茫然的无助。“你知道吗,汪楠,有时候我觉得,我活得像一尊被摆在神龛里的瓷器。人人都仰望,人人都赞叹它的精美和价值,却没人关心,瓷器里面是不是空的,是不是布满了裂痕,是不是……早就碎过无数次,只是用金漆勉强粘合起来,继续摆在那里,供人观赏。”

    瓷器。又是这个比喻。Elena Zhao用过,叶婧自己也用过。但这一次,从叶婧自己口中说出,带着如此沉重的自我剖白,震撼力远胜他人。

    汪楠感到喉咙发紧,一时无言。他看到了,那“瓷器”内部触目惊心的裂痕,感受到了那“金漆”之下冰冷的空洞与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的危险。这与他之前对叶婧的认知——那个强大、掌控、给予他一切也掌控他一切的女人——形成了巨大的、令人晕眩的反差。

    “您……”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有什么资格安慰她?保证?他能保证什么?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父母去世得很早。”叶婧没有等他回答,目光重新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故事,“车祸。很突然。那年我十四岁。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家,亲人,所有被规划好的、安稳的未来。只有一堆复杂的遗产,虎视眈眈的亲戚,和无数需要我‘立刻长大’去面对的责任。”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攒力气,也仿佛在抵抗回忆带来的刺痛。“我父亲……他就像你说的,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留下的摊子很大,很复杂,也……很危险。很多人想趁机吞掉。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所以我必须比他们更狠,更聪明,更不近人情。我学会了看报表,学会了谈判,学会了在董事会里和那些老狐狸周旋,学会了用冰冷的外壳保护自己,也保护父亲留下的一切。我不能哭,不能示弱,不能有丝毫差错。因为一旦我露出破绽,那些豺狼就会扑上来,把我,把父亲的心血,撕得粉碎。”

    她的语气一直很平淡,但汪楠能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女孩,骤然失去双亲,被抛入冰冷残酷的商战丛林,需要付出何等代价,才能挣扎着活下来,并且活成今天的“叶婧”。那些“裂痕”,那些“金漆”,那些深埋的孤独与恐惧,原来有着如此沉重而真实的来源。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叶婧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迷茫,“我做的这一切,守住叶氏,完成那些并购,投资那些项目,到底是为了父亲,为了责任,还是仅仅因为……这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方式。除了这个‘叶总’的身份,我好像……什么都不是。”

    她抬起手,似乎想擦去脸上残余的湿痕,但手指在触碰到脸颊前,又无力地垂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她此刻深重的无力感。那个在拍卖会上掷出两千六百万欧元面不改色的女王,此刻连擦去自己眼泪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

    “叶总,”汪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尽可能保持着平稳和真诚,“您已经做得……非常了不起了。您守住了您父亲留下的,还把它变得更好。‘盛达’,‘新锐’,还有……您父亲的手稿,您都在尽力让它们发挥应有的价值。这不是‘什么都不是’,这是……巨大的成就。”

    他知道这些话很空洞,但他必须说点什么。他不能放任她继续沉入那片自我怀疑与虚无的泥沼。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上司”,更因为,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一个褪去所有光环、伤痕累累、却依然在挣扎前行的灵魂。这个灵魂,与他内心深处那个不甘、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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