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繁琐的古礼细节、乐器形制、音律校准。
他甚至主动请缨,牵头整理因战乱而散佚的周礼残篇,并据此尝试复原一些早已失传的祭祀乐舞。
他的“敬业”与“专业”,逐渐在太常寺乃至整个文化圈赢得了口碑。
几位原本对他这个“幸进之臣”有些看不上眼的老博士,在与他几次探讨交流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长安君于古礼乐律一道,确有实学,并非全然沽名钓誉。
张苍偶尔来访,与他讨论历法算学,见他专注于“纯学术”领域,不再涉及任何敏感话题,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与此同时,李衍在府中开辟了一间静室,表面上是书房,实则是他整理、加密脑中知识的“工坊”。
他将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用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理解的密码和图形,记录在特制的、混合了某些植物汁液使其不易显影的纸张上,然后封存于隐秘处。
他也开始有选择地接触一些真正潜心学问的士人,不涉功利,只谈学术。
通过这种交流,他不仅了解到当下学术界的思潮动向,也将一些改良的思维方式融入讨论中。
他还在封地中,尝试推行一些改进的农作方法,但都是以“遵循古法”、“偶然所得”的名义,并且将功劳归于朝廷的德政和当地老农的经验,自己绝不居功。
日子,就这样在表面的平静与内在的忙碌中缓缓流逝。
朝堂上,封赏的余波渐渐平息,新的权力格局在博弈中初步形成,暗流依旧,但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这一天,太常寺接到一项重要的任务——筹备即将到来的,大汉开国以来首次最盛大的祭天典礼。
这场典礼,旨在昭告上天,正统已定,祈求国泰民安,意义非凡,规格极高,一切礼仪流程、乐舞编排,都需尽善尽美,不容有失。
太常卿将主持乐舞部分的重任,交给了近来表现“沉稳可靠”、“学识扎实”的长安君李衍。
这无疑是一项既显荣耀,又责任重大的工作。做好了,是分内之事,做不好,或稍有差池,便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李衍接下任命时,心中平静。
他知道,这既是考验,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在完全“安全”的领域,展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祭天乐舞,关乎“天道”与“正统”的阐释,其中可以做的文章,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多。
太常寺的官廨内,檀香的气息混合着陈年竹简的微尘味。
李衍伏在宽大的案几上,周围堆满了关于历代祭典的文献。
《周礼》、《仪礼》的残篇,秦代祭祀的零星记录,甚至还有他从石渠阁深处翻找出来的、一些近乎传说的上古祭祀描述。
他必须从这些时常互相矛盾的记载中,梳理出一套既符合“古制”、又能彰显大汉“新政”气象的祭天乐舞流程。
这工作繁琐至极,却不容丝毫差错。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入,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
与几年前在汉中地图前运筹帷幄、在工坊中督导匠人的锋利相比,此刻的他更像一位真正埋首故纸的学者,只有偶尔抬起的眼眸深处,那倏忽闪过的精光,才隐约透出些许旧日的锋芒。
“长安君。”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张苍,他拿着一卷新绘制的星图,面带忧色:“打扰了。祭典之事,进展如何?”
李衍起身相迎,苦笑道:“张公见笑,千头万绪,正自焦头烂额。古礼重‘敬’与‘序’,乐舞须合‘天地人之和’,稍有差池,恐非吉兆。衍正为其中几处仪轨的先后、乐章的选用,颇费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