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释然。

    有一次,一个老太太在他旁边坐下,坐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她问他:“小伙子,你在等谁?”

    “等我女朋友,她是这里的护士。”

    “哦。”老太太点点头,“我等我老伴。肺癌晚期,医生说就这几天了。”

    他不知该怎么接话。老太太却很平静,继续说:“我们结婚四十二年了。以前总觉得时间还长,现在才知道,时间过得真快。”

    第二天他再去时,那张长椅空着。他问护士站的护士,护士说:“3床的老太太?她老伴凌晨走了,她也回家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医院里近距离接触死亡。不是电视剧里那种戏剧性的场面,就是很平静的——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回家了。像潮水退去,不留痕迹。

    他把这件事告诉慧慧,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今天也送走了一个病人。肝癌,才四十五岁。他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哭得站不起来。”

    他说:“你不难受吗?”

    “难受,”她说,“但得忍着。护士不能哭,哭了病人和家属会更难受。”

    那天晚上,她抱着他,抱得很紧。什么也没说,但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那不是害怕,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对生命的无力感,对死亡的敬畏,对这份工作带来的重压的初步认知。

    展旭走到三楼护士站。

    那张长椅还在,但换了新的,木头变成了不锈钢。此刻空着,反射着走廊苍白的光。护士站里有两个护士在写记录,都很年轻,不是九年前的那些面孔了。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重症监护室外面。

    这里的椅子更多,排成一排。九年前,他在这里等过最久的一次——慧慧那天在ICU值班,一个危重病人抢救,她从下午三点进去,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出来。

    他就在这些椅子上坐了十个小时。

    十个小时里,他看见了很多:有家属跪在医生面前哭着求“再救救”,有老人独自坐在角落抹眼泪,有年轻人红着眼睛打电话筹钱。医院像个巨大的舞台,每天上演着最真实的人生戏剧,没有剧本,没有彩排,只有即兴的悲欢离合。

    凌晨一点十分,慧慧出来了。口罩还没摘,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看见他,她愣了一下:“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

    “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不放心。”

    她摘下口罩,脸上有勒痕。她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靠在他肩膀上。很累的样子。

    “那个病人……”他问。

    “没救过来。”她的声音很轻,“主动脉夹层破裂,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抢救了八个小时,最后还是……”

    她没说完,但他懂了。他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展旭,”她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生病了,要死了,你会怎么办?”

    “别说傻话。”

    “我是认真的。”

    他想了想,说:“那我就陪你,一直陪到你最后一刻。”

    “然后呢?”

    “然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后你要好好活下去,”她说,“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孩子,过正常的生活。”

    “别说这些。”他打断她。

    但她继续说:“真的。如果我死了,你不要一直难过。难过一阵子就够了,然后要继续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分手最早的预兆。她已经开始思考死亡,思考离别,思考没有彼此的生活。而他还在想“永远在一起”,想“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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