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kushuxs.net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上海北站。月台上挤满了人。穿长衫的商人,拎藤箱的学生,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在人群里灵活地钻来钻去,吆喝着“五香茶叶蛋”“桂花赤豆糕”。蒸汽机车的汽笛声尖锐地撕开晨雾,白汽从车头喷涌而出,在清冷的空气里凝成一片翻滚的云。
清辞裹紧身上的素色旗袍,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开司米开衫——是陈老太太翻箱底找出来的,说是她年轻时穿的,现在瘦了,穿不上了。开衫有点大,但很暖和,带着樟脑丸和岁月沉淀的气味。
她手里捏着两张硬纸车票。上海到苏州,三等车厢,上午七点二十分发车。票是李浩天没亮时去买的,回来时还带了热腾腾的粢饭团和豆浆。
“趁热吃。”他把油纸包塞给她,“车上要坐两个多小时。”
清辞小口吃着粢饭,目光扫过月台上的人群。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但她的神经绷得很紧。经历了昨晚十六铺码头那一幕,她看谁都像带着目的,谁都可能是金鳞的眼线。
李浩靠在她旁边的廊柱上,压低帽檐,假装看报纸。他换了身装扮——深蓝色的工装裤,洗得发白的衬衫,外面罩了件半旧的帆布夹克,像个去苏州找活干的工人。脸上还贴了道假刀疤,是早上用胶水和颜料临时弄的,在晨光下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人来了。”他忽然低声说,报纸没动,但眼睛从帽檐下扫向月台入口。
清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三个男人走进月台。都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戴同款的黑色礼帽,手里拎着公文包。走路时步伐整齐,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视线在人群中的年轻女性脸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其他人长。
是金鳞的人。或者,是警察厅的。
他们停在了七号车厢门口——正是清辞和李浩要乘坐的那节车厢。其中一个掏出怀表看了看,又和同伴低声交谈几句,然后分散开,一个守在车厢门口,另外两个往月台两头走去,像是在巡视。
“冲我们来的?”清辞的心提了起来。
“不一定。”李浩说,但声音很沉,“但小心为上。等会儿上车,我们分开走。你从车尾上,我从车头。车厢里碰头。”
“如果他们查票……”
“票在你这儿,你先进。我自有办法。”李浩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油纸团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记住,如果情况不对,别管我,你自己走。到苏州后,去平江路的‘听雨茶楼’,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一壶碧螺春,两碟点心。会有人来找你。”
“谁?”
“不知道。但安德森神父说,那是联络点。”李浩看了她一眼,“如果三天内没人来,你就离开苏州,去北平,找神父给你的那个地址。”
清辞还想说什么,但汽笛再次响起——列车要开了。
人群开始涌动,挤向车门。
“走。”李浩轻轻推了她一下。
清辞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车尾。她能感觉到背后有道目光一直跟着她,但她没回头,只是低着头,随着人流往前挤。
车门口站着列车员,正不耐烦地催乘客快上。清辞递上车票,列车员扫了一眼,撕下一角,挥手让她上去。
车厢里很拥挤。硬木长椅上坐满了人,过道上也站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还有食物的气味。清辞侧着身子,艰难地往里挤,目光快速扫过一张张脸——还好,没有那三个穿中山装的人。
她找到了座位。是靠窗的位置,旁边已经坐了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正低声哼着儿歌哄孩子睡觉。对面是个穿长衫的老先生,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清辞坐下,把随身的小包袱放在腿上,双手交叠按着,里面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