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
“能走?”
姚则远按住钝痛的腰间,点了点头。年轻人转身疾行,步伐如风,姚则远勉力追赶。七拐八绕,直到彻底远离那村落,在一处荒废河埠边停下。
月光洒下来,照亮了年轻人的侧脸。他眉峰一道细疤,眼神锐利如剑,摄人心魄。
“姚大人。” 年轻人突然开口。
姚则远心头一震——对方竟认得自己。
“朝堂上骂章穆骂得痛快。” 年轻人嘴角微扯,却无一丝笑意,“但我爹死的时候,没人替他说话。”
“你爹是?”
“江凛。明州水师营千总。” 年轻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旁人的故事,“三年前他查出郑三的烟土藏在漕粮袋里混进码头,报给知府魏庸。可第二天,他就因‘私通海盗’下了大牢,没熬过三天。”
姚则远忆起那份东南水师废弛的奏报,才知锈蚀刀枪之下,竟掩埋着如此忠烈之魂。
“魏庸?” 他确认道,“明州知府魏庸?”
“除了他,谁还能让水师千总‘病逝’狱中?” 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掷了过来,“我爹留下的。虽是没头没尾的账,但上面的名字都是真的。”
姚则远展开油布,里面是几页残破账册,墨迹被水浸过,却仍能辨出 “明州码头”“闸口”“郑三”“孝敬” 等字样,还有一个清晰的数字 —— 每月三千两。
“烟土从蓝夷货船下来,由郑三的人接手,经码头闸口运入城内。魏庸暗取三成之利,对此故作不见。 ”少年凝望那墨色深沉的河面,声中隐忍着怒焰,“姚大人,您说要禁烟,敢碰这条链子吗?”
姚则远攥紧那几页残纸,粗粝纸边硌痛掌心,然较之心内之痛,实乃微不足道。
“本官奉旨巡查漕运,眼见烟毒流祸,军民困顿。” 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既有此证,岂容这些蠹虫蛀蚀国本?”
少年转首凝视其片刻,忽而抱拳言道:“江枫,愿为大人前驱。”
“尔欲何求?”
“为吾父讨个清白。”江枫眼底那道伤疤,于月光下泛着寒芒,语气森冷,“还有,把郑三的脑袋挂上明州城门。”
姚则远将油布包仔细收入怀中,贴身藏好。
“即刻起,你替我查证京城烟馆与郑三、魏庸的关系。”他按着尚在隐痛的腰际,目光如炬,遥望东南,“待我回京面圣,下一步,便是明州。”
河面骤起一阵夜风,携着水腥之气,终将身后村落弥漫的甜腻恶臭吹散。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