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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砖的接缝处积着薄薄一层沙尘,姚则远的指尖抚过粗糙的石面,被风化的棱角刮得生疼。海风卷着咸腥气灌上城墙,将他的官袍下摆拍打得猎猎作响,衣料上还残留着金口滩销石时沾染的白灰痕迹。远处海天相接之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坠入那翻涌的墨色波涛,将整座明州城吞噬殆尽。

    楼下街面早已乱作一团。三五成群的百姓聚了又散,如被潮水推搡的浮沫,低语被风割得破碎,断续飘来“通敌”“蓝夷”“官仓”几字,每一词都似钝刀割肉,在姚则远心头反复刮蹭。有人攥着锄头,有人扛着扁担,还有个老妇抱着哭啼的孩童,坐在粮铺门口的石阶上,泪水混着尘土淌满脸。

    李参将按刀立于垛口暗影,铁甲霜纹在暮色中泛出冷光。甲叶风中窸窣,喉结滚动,带动护颈皮革发出细微吱嘎声,显然也被这躁动局势搅得心神不宁。“大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城墙下的人潮,“流言蜚语不足惧,只是……”话尾拖得很长,最终沉进又一阵裹挟着鱼腥味的海风里,没了下文。

    “只是什么?”姚则远没回头,目光仍胶在楼下越聚越多的人头上。那些攒动身影,在渐暗天光中化作模糊剪影,偶有菜刀寒光、扁担黑影闪过,透着几分绝望与亢奋。他注意到有个跛脚老汉被推搡着跌进泥坑,浑浊的泥水溅满衣袍,却没人伸手搀扶——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官仓,那里囤着明州城仅存的三成粮秣。

    李参将的指节在刀鞘上无意识地敲击,节奏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朝廷若真信了那些构陷,大人一身肝胆反倒成了罪证。”他终于挤出后半句,声音带着铁锈般的颤抖,“不如暂避锋芒,等核查大臣查明真相……”

    “避?”姚则远突然嗤笑一声,指节重重叩在斑驳的墙砖上,青苔碎屑簌簌落下。他眼底映着城下乱象,嘴角如刀刻般绷紧,“避到蓝夷的炮口底下,还是章穆的诏狱里头?”话音未落,马道石阶传来铁靴撞击的闷响,几名披甲将领踏着碎步冲上城头,甲缝里还夹着稻草,显然是刚从兵营仓促赶来。

    当先的络腮胡将领抱拳时,护腕刮出刺耳的金属声:“大人!南北两门守军来报,有百姓试图冲撞粮铺栅栏,木屑都溅起来了!”他喉结滚动,咽下唾沫,胡须上凝着的冰碴簌簌抖动,“都说……都说大人要献城求荣,官仓的米粮要充作蓝夷的贡品!”

    姚则远旋身时,玄色官袍翻卷如鹰翼,袍角抽在风里“啪”地炸响,惊起垛口积尘。他目光如淬火之钉,一寸寸钉入李参将隐于暗影的面孔:“李参将,”声音轻得像磨刀石蹭过刀刃,“你带的人马,是守着城门,还是守着这些无稽流言?”

    城下忽然爆发出尖锐的哭喊,紧接着是陶罐砸碎的脆响。姚则远循声望去,只见几个青壮汉子正用门板撞击粮铺的木质栅栏,木屑飞溅时在暮色中划出细碎的金线,粮铺伙计举着木棍阻拦,却被人潮裹挟着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够了!”姚则远突然拔高声音,雄浑的嗓音穿透海风,压过了城下的喧嚣。他一把夺过身旁亲兵手中的铜锣,黄铜表面凝霜,在掌心碎裂,抡臂时大氅下露出半截磨得发亮的铁护腕,带着破风声往垛口猛砸!

    “哐——”

    铜锣炸裂的声浪如惊雷碾过城墙,震得垛口积尘簌簌崩落。城下鼎沸的人声骤然一静,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掐住了喉咙。千百张灰黄的面皮齐刷刷仰起,惊惶的眼珠子暮色中泛着如死鱼般的浊浪,密密麻麻钉在姚则远身上。有人举着的火把突然脱手,坠地时溅起一串猩红的火星,在潮湿的地面上滋滋作响,很快熄灭。

    “我是姚则远!”他吼声再次压过北风,半个身子探出垛口,官袍下摆猎猎翻飞如战旗。铁护腕磕在墙砖上迸出青蓝色火花,照亮他绷出青筋的脖颈,“奉天子之命,来明州查禁烟石,抵御外侮!”

    人群中有人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姚大人,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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