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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州的风裹着沙砾,像无数细小的针,打在人脸上生疼。远远望去,城墙在漫天黄沙中显出灰黄的轮廓,哨塔上的守军像两尊钉在夯土里的木桩,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姚则远掸了掸官袍前襟的沙尘,尽管那身曾经体面的官服早已沾满旅途的风尘,但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没有半分颓唐。守城的兵卒验过贬谪文书,眼珠从姚则远脸上滚到他身后褴褛的队伍——姚夫人牵着瘦弱的姚子瑜,几个随从扛着简单的行囊,李参将派来的两个押送兵则抱着刀,一脸不耐地站在最后。兵卒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语气里满是嘲弄:“贬谪来的?”他踢了踢脚边半瘪的水囊,“将军府往东三里,自己寻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顺着兵卒指的方向走去,脚下的土路崎岖不平,每走一步都能扬起细小的沙尘。不多时,一座破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夹在两堵歪斜的土墙中间,木门上挂着半幅残破的毡毯,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姚夫人试探着伸出指尖刚触到门板,就有细碎的灰尘簌簌落下,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娘,我来扫。”姚子瑜抢过随从手里的笤帚,费力地清扫着院中的尘土,扬起的灰雾让他连声咳嗽。李参将派来的两个兵斜倚在墙根,刀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土坯,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姚则远没有理会他们的态度,从行囊里取出那本边缘已经磨出毛边的《西疆水文志》,小心翼翼地摊开在院中那台布满裂纹的石磨盘上,又压上卷角的西北舆图。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来,照亮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那是他沿途记录的水文、地形,每一笔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爹,墨研好了。”姚子瑜端着一方小小的砚台走过来,看着父亲指尖在伊州城外那些干涸的河沟网线上来回移动,眼神里满是好奇与崇拜。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将军府的亲兵传话来了。姚则远正专注地在图上标注第七处干涸的泉眼,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收起纸笔便跟着亲兵往将军府去。
伊州将军踞坐在堂上的虎皮椅上,铠甲勒出微微凸起的腹甲,脸上带着几分倨傲。他捏着姚则远的履历纸,扫了两眼便扔了回来,语气带着不屑:“文官?”他嗤笑一声,“在明州闹腾得不够,跑到西疆来想指点江山?”
姚则远垂手立在堂下,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戴罪之身,不敢谈指点,唯愿能为边陲效力,略赎前愆。”
“边陲之地,可不养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将军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语气生冷,“从今日起,每日卯时你去巡城尉那里点卯,误一刻便打二十鞭。至于军政事务,”他斜睨着姚则远灰扑扑的袖口,“还轮不到你沾手。”
走出将军府,风沙更烈了。姚则远没有直接回到那座破旧的院落,而是沿着城外的土路慢慢走着,一步一步,数着道旁龟裂的田垄。土地干裂得厉害,缝隙宽得能塞进手指,显然已经许久没有过雨水滋润。不远处,一个老农正蹲在干涸的沟渠底,用粗糙的手指掏着底下仅存的一点湿泥,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像是嵌进了皮肉里。
“老丈,这渠几年没通水了?”姚则远走上前,轻声问道。
老农头也不抬,只顾着手里的活计,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三年?五年?谁还记得清呢?官爷问这个做啥?难不成还能引来水?”
姚则远蹲下身,捻起一撮土块在指间碾碎,土壤干涩得没有半点湿气:“南边有种沙棘麦,耐旱得很,或许在这儿能种。”
老农的动作顿了顿,突然警惕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远远跟着的押送兵,然后迅速猫腰缩回土坡后,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姚则远心中了然,想必是这些年官府的折腾,让百姓们早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官员。
接下来的十日,姚则远每日准时卯时点卯,辰时便独自出城。戈壁滩的烈日毒辣得能烤脱人一层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