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得密信,疑涉码头。已遣江某夜探。速决。”
寥寥数语,字字诛心。写毕,他将纸条紧卷,谨慎塞入细竹管,以蜡封口,确保消息无泄。随即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张更小的纸条,只写了四个字:“姚察,戒备。” 这是他与章穆约定的暗号,提醒对方姚则远心思缜密,已经有所察觉,务必多加防备。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木哨,置于唇边轻吹,那声音低沉仿若鸟鸣,不细听根本难以察觉。片刻后,一只灰扑扑的信鸽自院外老槐树上扑棱着飞出,盘旋一圈后,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这鸽子乃是他早先便备好的,专为传递密信之用。他小心翼翼地将两根竹管分别缚于鸽腿两侧,仔细系牢后,手臂轻轻一扬。
灰鸽振翅高飞,冲破干冷气流,一路向北,径直朝着京城疾驰而去。李参将立于原地,望着鸽子渐成天际一个小黑点,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笑意,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回营帐。他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姚则远安排的暗哨看在眼里,只是姚则远并未声张 —— 他要看看,这张网背后,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江枫身影仿若鬼魅,于明州城街巷间穿梭。夜色是他最好的掩护,他压低身形,脚步轻盈如落叶,巧妙避开沿途所有巡逻兵丁与暗哨。海风湿冷刺骨,裹挟着浓郁鱼腥与码头特有的霉烂木味,直钻鼻腔,让他精神愈发集中。
商会馆矗立于码头核心,黑沉沉如一座山,于夜色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唯有侧门处悬着两盏昏黄灯笼,那微弱光线,仅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区域。四个带刀护卫斜倚门框两侧,双手紧按刀柄,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腰间的腰牌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光芒,那并非官府制式的腰牌,而是郑三私养打手特有的标识,上面刻着狰狞的狼头图案。
江枫悄无声息地伏在对面不远处的货堆上,货堆由无数个大麻袋堆叠而成,里面装满了待运的货物,正好能将他的身形完全遮挡。他屏息凝神,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仔细观察着商会馆的每一处细节:护卫换岗的间隙是半炷香时间,后墙根有一个隐蔽的狗洞,足够一人钻过,临街的花窗插销是黄铜制的,用力一撬就能打开,甚至连会馆周围巡逻兵丁的路线和频率,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未几,一辆驴车自后巷缓缓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车辙深深凹陷,显然所载货物分量极重。赶车的汉子身着粗布短褂,脸上蒙着黑布,仅露出一双眼睛,手中鞭子不时抽向驴身,发出清脆声响。江枫注意到,麻袋的缝隙里漏出一些褐色的粉末,落在石板路上,与他之前在江苏盐仓见到的烟石粉末一模一样。
驴车停在商会馆侧门,护卫上前检查了一番,不知说了些什么,便挥手放行。驴车缓缓驶入侧门,消失在会馆深处。片刻之后,馆内哄笑声骤起,其间夹杂着生硬蹩脚的大炎官话与叽喳难辨的蓝夷俚语,显然,一场非同寻常的聚会正在馆内上演。江枫透过窗纸缝隙窥视,只见几个模糊人影晃动,其中一个肥胖身影正举杯,喉结滚动,显然是魏庸,其对面金发碧眼者,想必便是蓝夷酋领。
江枫指甲深深嵌入木屑之中,怒火在胸膛中翻涌。他仍潜伏于货堆之后,待更夫敲响三更梆子,确认无遗漏,方悄然起身,如狸猫般轻盈滑下货堆,脚步无声,脚印很快被潮湿地面抹去,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此时,行辕院中,姚则远独自伫立,凝视着东南方向那片被灯火染红的夜空。明州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码头偶尔传来稀疏的梆子声和货船靠岸的沉闷声响,却难以掩盖那片土地下潜藏的罪恶与危机。他深知江枫正身处虎穴之中,每分每秒都充满未知的危险,但他只能选择相信这位为父冤屈而勇往直前的年轻人——江枫,其果敢与机敏远超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