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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地藏在山坳深处,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粗粝地烙在青灰色的岩壁之间。林砚被蒙着眼带进来时,鼻尖先于眼睛捕捉到这里的空气:汗酸、劣质铁器的锈味、柴火燃烧不尽的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伤口的腐败气息。眼罩被取下后,光线刺得他眯起眼。眼前是乱中有序的景象:简易的窝棚依山而建,磨损的兵器堆在角落,几个面黄肌瘦的士兵正围着一口大锅,眼神空洞地搅动着稀薄的粥水。

    带他来的义军小头领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叫赵猛,对他这个“来路不明的读书人”显然缺乏耐心,只草草交代几句便离开了。林砚被安置在营地边缘一个漏风的草棚里,无人问津。他能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好奇、警惕,更多的是不信任。一个穿着破烂长衫、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这崇尚武勇的义军营地,比锅里的米粒还要多余。

    最初的几天,他在沉默中观察。看他们粗糙的布防,听他们用夹杂着各地方言的土话争论战术,偶尔提及“鞑子”的动向时,语气里混杂着仇恨与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们谈论前几日一次遭遇战,如何损失了三个兄弟,如何侥幸逃脱。林砚听着那些零碎的描述:元军骑兵出现的方向、攻击的节奏、撤退时散而不乱的队形……一些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碎片,被这些粗糙的叙述悄然唤醒。那不是这个“林砚”的记忆,而是来自另一个时空,来自故纸堆与冰冷史册的、早已被尘埃覆盖的细节。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黄昏,残阳如血,将营地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中军帐前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林砚被嘈杂声吸引,慢慢靠近。几个将领模样的人围着一张粗糙绘制在沙地上的地图,面红耳赤。为首的是个独臂的中年人,姓陈,是这里的副统领,据说曾在宋军当过校尉。他正用仅存的手指点着地图上一处隘口:“探子回报,鞑子一支游骑在三十里外出现过,方向是往西!西边是李头领的粮队必经之路,我们必须分兵去接应!”

    另一人反驳:“陈头领,我们人手本就不足!东面哨卡薄弱,万一鞑子虚晃一枪,主力从东面山坳突进来,营地就完了!”

    “东面山坳?”陈副统领嗤笑,“那地方狭窄,不利骑兵展开,元狗没那么蠢!”

    众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空气里弥漫着焦虑和火药味。林砚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东面山坳……狭窄……不利骑兵……一个冰冷的名字跳进脑海:**“凿穿战术”**。元军轻骑惯用的伎俩,以少量精锐为前锋,强行突破看似不利的地形,打乱守军部署,后续部队再扩大战果。史载至元十四年,江西一带的义军据点,至少有三次是这样被拔掉的。

    他喉咙发干,指尖微微发凉。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一个毫无根基的外人,质疑久经沙场的将领?那老农质疑的眼神和“奇技淫巧”的斥责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但……锅里的稀粥,伤员压抑的**,那些年轻士兵眼中茫然的恐惧,沉甸甸地压过来。

    就在陈副统领即将拍板决定分兵西援时,林砚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因为周围的突然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鞑子……或许真会从东面来。”

    所有的目光,像冰冷的钉子,瞬间钉在他身上。惊愕、疑惑,随即是毫不掩饰的恼怒。赵猛第一个吼出来:“你这酸儒,懂什么行军打仗?滚回你的草棚去!”

    陈副统领独眼锐利地扫过来,抬手止住赵猛,语气听不出喜怒:“哦?书生有何高见?”

    林砚走到沙盘前,蹲下,避开那些逼人的视线,只盯着那粗糙的地形。他捡起一根小树枝,指向东面山坳:“此地确显狭窄。但正因如此,我军哨卡布置稀疏,认为万无一失。”树枝轻轻划了一道弧线,“元军轻骑,尤擅精悍突袭。若以十数骑为锋矢,不惜代价快速穿过坳口,直扑中军帐所在……”树枝点向营地中心,“我军主力若已西调,营地瞬间可破。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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