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终于被扯了出来。
一团黑影从亡魂体内被硬生生拖出,形状不定,不断挣扎。吊死鬼用残舌咬住发丝末端,双手猛然发力,将那团东西甩向高空。
它飞出去,穿过隧道顶口,消失在晨雾里。
我没追。
我知道它会回来。
我跪在站台上,手里还抓着唢呐。全身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脑子像被人用刀劈开又合上。左眼还能看清,右眼视野发灰,像是蒙了一层旧布。
吊死鬼坐倒在柱子旁,发丝卷曲焦黑,正在缓慢重组。她没碰舌头的伤,也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说:“它记得你。”
我没回应。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那个统帅魂魄,不是随机苏醒的。它是冲我来的。它认得我,就像我梦里见过它无数次那样。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还在颤。
刚才那一战,我输了半招。如果不是吊死鬼舍命拖住,我现在已经被换掉了。
我不是第一次怀疑这件事。
从我觉醒“万鬼约”那天起,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石碑选中我?为什么老鬼愿意为我拼命?
现在我知道了。
我不是主人。
我只是继承者。
或者,是宿主。
我抹掉脸上的血,重新站起身。冲锋衣外层的老鬼怨气已经黯淡,只剩薄薄一层贴在布料上。它还能护我一次,也许两次。
不够了。
我必须快点。
我抬头看向隧道深处。
还有八辆车没处理。
炸弹还在。
时间不多了。
我举起唢呐,准备再吹。
可就在这时,右眼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痛。
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像有人在远处叫我。
我停下动作。
那个被甩出去的魂魄……还没走远。
它在笑。
我能听见。
不是用耳朵。
是用骨头。
它说:你逃不掉的。
我说不出话。
我想反驳。
但我知道它是对的。
我本来就不该活到现在。
我靠着站台边缘慢慢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唢呐横放在腿间,第三孔朝上。我盯着它,不敢闭眼。
吊死鬼睁开眼,看了我一眼。
她没问我还行不行。
她只是低声说:“它还会回来。”
我没有回答。
远处传来第一班公交的启动声。
引擎震动,由远及近。
我抬起头。
站牌上写着:环线B-7。
发车时间:六点十五分。
我数了数口袋里的薄荷糖。
只剩一颗。
我拿出来,放进嘴里。
凉意上来的时候,我站了起来。
把唢呐再次放到唇边。
这一次,我没有吹《分魂曲》。
我吹的是安魂调。
低缓,平稳,带着催眠的节奏。
这是给那些还没醒的亡魂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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