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土黄色墙面。墙上贴着巨大的、红得刺目的双喜字,纸张粗糙,剪工也算不上精细。屋顶裸露着熏黑的房梁,挂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泡,随着门外传来的声浪微微晃动。
身上是硬邦邦、不太贴身的粗布红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脂粉、土腥味和人体汗味混合的复杂气息。
她低头,看到自己手里紧紧捏着一本红色塑料封皮的小书,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字体和伟人头像。
这是……哪里?
我不是……死了吗?
雪地、子弹、冰冷的判决、吞入腹中的血与恨……记忆的碎片带着凛冽的寒意席卷而来,与眼前这荒诞、喧嚣、陌生的场景疯狂对撞。
头痛欲裂。
“笙笙!还发什么愣呐!”一个穿着藏蓝色列宁装、梳着齐耳短发的圆脸中年妇女掀开印着牡丹花的门帘探进头来,嗓门洪亮,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快出来!该给领导和工友们敬酒了!沈工在外头等着呢!”
沈工?
秦笙僵硬的思维艰难地转动着。她撑着身下硬实的土炕边沿,试图站起来,双腿却一阵酸软。目光扫过房间——除了一张炕,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柜子,两把椅子,几乎别无长物。墙上除了喜字,还贴着几张充满干劲的工农兵宣传画。
这里是……七十年代?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细节处无比真实的认知,狠狠击中了她。
“哎哟,这丫头,高兴傻了吧!”那妇女见她不动,笑着进来,不由分说地扶起她,动作麻利地帮她扯平身上红袄的褶皱,又把她手里那本红宝书拿开,塞给她一个搪瓷缸子,“拿着这个,装点糖水就行!快走快走!”
秦笙被半推半架着走出房门。
瞬间,更大的声浪将她淹没。
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几乎都穿着灰、蓝、绿为主的衣服,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热烈的笑容。院子中央摆着几张从各家借来的八仙桌,上面放着瓜子、花生、硬糖,还有几个印着红双喜的暖水瓶。几个年轻人正敲锣打鼓吹唢呐,卖力地制造着喜庆的噪音。
正屋门楣上挂着横幅,白纸黑字:“红卫钢厂技术标兵沈凛同志与纺织厂女工秦笙同志革命友谊结成夫妻,互敬互爱共同进步庆祝大会”。
红卫钢厂……沈凛……
秦笙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院子中央,那个被几个同样穿着工装的男人围着说话的身影上。
他穿着半新的藏蓝色中山装,身姿挺拔如松,在这个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显得格外高大匀称。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薄唇习惯性地微微抿着。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他转过头来。
目光撞上的那一刹那,秦笙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的一声,全部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剑眉星目,五官深刻。那张脸……
那张在她死前最后一刻,映着惊怒与冰冷的、让她恨入骨髓的脸!
顾凛!
不……
横幅上写着……沈凛。
沈凛。顾凛。
不同的名字,一模一样的脸。
命运仿佛一个最恶毒的玩笑,在她发出“死生不见”的毒誓后,转瞬就将她抛回了他的身边,甚至是以这样一种荒诞的、绑定的方式——夫妻。
“新娘子出来啦!”有人起哄。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善意的好奇和调侃。
秦笙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只是这一次,没有子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