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璟言锋放下搪瓷缸,“岛在震动,要沉了。那只眼睛也完全睁开了。是因为……守不住了吗?”

    陈守拙沉默了很久。

    油灯的光映在他眼睛里,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像是回忆,又像是某种沉重的决断。

    “守不住了。”他终于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从三年前开始,泄漏就在加剧。灯火的压制效果越来越弱。我试过所有方法,加固封印、修补漏洞……没用。这个疮口在恶化,底下的东西越来越活跃。”

    他抬起头,看向三人:“师父临终前交代过我,如果有一天真的守不住了,不要让污染大规模泄漏到外面去。这座岛本身就是一个天然的容器,如果容器要破了,就连容器一起……沉掉。”

    “沉岛?”赵大雷倒吸一口凉气。

    “对。”陈守拙说,“岛下有古老的地质断层,我师父当年就做了布置,关键时候可以触发,让整座岛沉入深海。深海的水压和低温能暂时封住泄漏,给外面的人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我半个月前就触发了机关。岛正在缓慢下沉,等沉到一定深度,海水的压力会彻底压垮岛的内部结构,让它坍缩。到时候,这个泄漏点会被埋在几千米深的海底,至少几十年内不会出问题。”

    “那您呢?”林筱脱口而出,“您不跟我们一起走?”

    陈守拙笑了。那是林筱第一次看到他笑,皱纹舒展开,竟然有些慈祥。

    “走不了啦。”他说,“沉岛的机关一旦触发,核心控制处就会封闭。我在那里维持最后的平衡,确保岛能平稳下沉,而不是突然崩塌造成海啸。等我完成最后调整,控制处会永远锁死,我从里面也打不开。”

    他说得平静,就像在说明天早饭吃什么。

    石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林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赵大雷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璟言锋看着老人平静的脸,忽然想起那位化为尘埃的前辈——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平静,一样的“理当如此”。

    “三十七年……”林筱喃喃道,“您一个人在这里三十七年,最后还要……”

    “值得。”陈守拙打断她,声音很稳,“我守着的不是一座荒岛,是外面千千万万的人,是那些树上的年轮、石上的刻痕、人脸上的皱纹——是所有这些不该被抹掉的东西。师父守了一辈子,我接他的班,也守了一辈子。现在守不住了,就把麻烦带走,这是本分。”

    本分。

    两个字,重如山。

    油灯的火苗又跳了一下。陈守拙站起身,走到石室一角,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矮柜。他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你们能走到这里,是缘分,也是天意。”他把油布包放在桌上,慢慢解开系绳,“师父当年留下话,如果真有外人能突破污染走到灯塔核心,就把这个交给他们。算是……薪火相传。”

    油布掀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封皮已经磨损严重的笔记本,还有几个小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些暗银色的粉末,以及几片干枯的、形状奇特的叶子。

    “这是我的工作日志,三十七年的记录都在里面。关于污染的特性、压制方法、遇到的各种现象……还有我对污染源的一些猜测。”陈守拙抚摸着笔记本的封面,像在抚摸老友的脊背,“外面的人需要这些信息。”

    他又指了指那些小瓶:“暗银色粉末是师父遗骨化成的‘序尘’,对压制侵蚀有奇效,但用量要谨慎,用多了会伤人本源。叶子是岛上一种特殊植物的,我管它叫‘锚草’,能暂时稳定被侵蚀者的神智,让人不被污染同化。”

    他把油布包重新包好,推到林筱面前。

    “带出去。交给该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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