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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道从来不是路,是人用命在悬崖峭壁上磨出来的一线天。
这话老辈子人说了千八百年,可没几个人真懂。
从古至今,进川的路有三条——金牛道、米仓道、阴平道。每条道都踩着尸骨,淌着血水。
三国时诸葛亮征南蛮,七擒孟获是真,用十万军民开凿“打箭炉”秘密铸造兵刃、镇压夷人供奉的“邪神”,也是真。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有些东西被压在山底下,压了几千年,如今又要冒头了。
这片土地上,像嘎乌婆那样的地方不止一处。
三星堆的青铜神树底下埋着什么,昆仑山深处冻着谁的道统,东海归墟里沉了多少王朝的秘宝,秦岭龙脉上又钉着多少根“锁龙钉”——
知道的人不敢说,敢说的人早就闭上了嘴。
这是盘大棋。
棋盘上是华夏五千年的地脉,棋子是活人死人半死不活的人,对弈的手藏在云里雾里,有的一看就是人手,有的长得像爪子,有的压根没有形状。
李司辰他们,不过是刚被扔上棋盘的一颗子。
还他娘是颗过河卒。
天刚擦点亮,寨子还让雾捂得严严实实。
龙阿公的指肚碾过“嘎乌”凹凸的纹路,那纹路仿佛要陷进他的皮肉里去。
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先是僵住,继而猛地向深处缩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了一把。
他将那泛着老苔苍绿铜片缓缓推回李司辰掌心,动作沉滞。递过去时,那手几不可觉地颤了一下——
那不是老迈的哆嗦,而是一种自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违背了他一甲子稳如磐石的本事的战栗。
他指节微微弓起,在晦暗里发出枯竹将折似的、极细微的响动。
“这东西,不详。”
他声音压得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上面的纹路,我年轻时候跟寨子里的老‘巴代’(苗语:巫师)学过两眼,这是古时候‘山外头’人祭祀用的符。跟‘嘎乌婆’扯上关系……你们这趟路,怕是比钻蛊洞还凶险。”
李司辰将那铜片攥进掌心,像攥住了一片冻透的尸甲。他没言语,只下颌绷紧,往下一点。
凶?自打从黑水峪那口“棺材”里挣出来,他往前挪的每一步,鞋底蹭的都是阎王爷的门槛。
“我走不脱。”
龙阿公朝山外浑沌的雾气望,叹了口气,话音带着糠秕似的沙哑,“寨子底下,地脉叫人凿穿了窟窿。得补。再耽搁,莫说过两年——今秋的泉水怕就要泛味了,地里……该长的,就都不长粮食了。”
他转身,从吊脚楼旮旯拖出个旧帆布包,掏出几个油纸包,几根用草药捆着的粗香,还有一张手画的、揉得跟腌菜似的山路图。
“干粮,垫肚子。香,晚上睡前端上,寻常的山精野物、毒虫蛇蚁,不敢近。”
东西塞给苏锦书,手指戳着那张图,“顺着这条老道往西,走差不多两天,能到一个叫‘打箭炉’的老地方。靠着大路,有车,也有人烟。再往嘎乌婆那头去……我就抓瞎了。这图,我年轻采药踩出来的道,几十年了,路还在不在,看造化。”
苏锦书仔细收好,道了声谢:“您多保重。”
姜离守在门口,背对屋里,眼珠子扫着雾将散未散的山谷。
她忽然扭过头,对李司辰低声道:“下头林子里有动静。不是野物,是人的脚板,至少三双,往这边摸。步子压得轻,可方位咬得死。”
是“观测站”的狗?还是别的?
李司辰心往下沉。不能再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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