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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的平静如同冰封的河面,看似坚实,底下却暗流涌动。关于下一步军事行动的传言,像初春的寒风,在营地的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流转、发酵。有人说大军即将再次南下,直捣札兰丁的老巢;有人说要向西迂回,切断敌人的补给线;还有人说,首先要扫清盘踞在河南岸几座堡垒里的残敌。巴特尔所在的第五百人队,依旧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操练,但气氛明显不同了。赤老温百夫长的眉头锁得更紧,训斥也愈发急躁。操练的内容也开始偏向更具针对性的项目——强渡江河、滩头突击、以及如何在狭窄的渡船上保持战斗队形。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他们即将面对一条需要武力突破的河流。
这天下午,操练提前结束。赤老温将全百人队集合起来,站在一个稍高的土坡上,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被风霜和疲惫刻划的脸。
“兔崽子们都听好了!”他的声音粗嘎,却带着一种大战前特有的凝重,“废话不多说,前面就是那条浑水河(指乌浒水),对岸有札兰丁的崽子们守着。大汗有令,我们必须过去!”
没有激昂的动员,只有冷酷的宣告。队列里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刮过旗帜的猎猎作响。所有人都明白“过去”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冰冷的河水,密集的箭矢,残酷的滩头争夺……八鲁湾的噩梦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我们队,是第一批渡河的尖刀之一!”赤老温的声音陡然拔高,“别给老子拉稀摆带!把你们在八鲁湾丢掉的魂儿给我捡回来!让对岸的杂种们看看,蒙古的弯刀,还没生锈!”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鹰隼般掠过几个脸色发白的新兵,最后落在巴特尔等几个老兵身上:“老兵带好新兵!渡河时,一条船上的就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先怂,老子先砍了谁祭旗!”
命令下达后,队伍解散,进行渡河前的最后准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决绝和麻木的气息。士兵们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和皮甲,用油脂擦拭弓弦,将仅有的个人物品小心打包。没有人高声谈论,连平日里最聒噪的人也闭上了嘴。
巴特尔回到营帐,同帐的哈桑正默默地用磨石打磨着他那柄弯刀的每一个缺口,发出刺耳的声响。见巴特尔进来,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怕吗?”
巴特尔沉默地坐下,也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害怕是一种奢侈的情绪,在明确的死亡威胁面前,它会被更直接的生存本能所覆盖。他更多的是在思考渡河时可能遇到的具体情况,回忆着操练时强调的要点,评估着自己左臂伤势可能带来的影响。
“过了河,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像样的肉吃。”哈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刀刃。
巴特尔动作一顿。是啊,过了河,就是真正的敌境,一切都将是未知。他摸了摸怀中那两本硬质的册子,它们的存在,在此刻显得更加突兀和遥远。渡河之后,它们还能安然待在自己身边吗?
傍晚,配给的口粮比平日稍好,每人多分了一条风干的肉肠。巴特尔和哈桑坐在营帐外,就着冷水慢慢吃着。夕阳的余晖将营地的影子拉得很长,给这片即将投入血战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色。
他看到了匠作营方向升起的更加浓密的烟尘,听到那里传来比以往更加急促的敲打声。刘仲甫他们,一定在连夜赶制或修复渡河所需的船只和器械。他也远远瞥见一队俘虏在士兵的看守下,搬运着大量的皮革和木料,其中似乎有一个瘦弱的、穿着灰色衣服的身影,但距离太远,无法确认是否是阿依莎。
阿尔斯楞所在的斥候营任务必然更加繁重,他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那个年轻的身影了。
夜幕降临,营地并未像往常一样早早沉寂。军官们帐篷里的灯火亮到很晚,传令兵的身影在营地间穿梭不息。士兵们大多没有睡意,或擦拭武器,或检查行装,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