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起许多竹架,上面摊晒着大量经卷,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香混合的气息。几位僧尼在旁照看。
李瑾的目光迅速扫过,很快在廊下角落一个负责整理经卷的灰色身影上定格——正是武媚娘。她比月前似乎清减了些,但精神却好了许多,眼神沉静,动作麻利。看到李瑾,她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继续低头整理经卷。
李瑾向引领的僧人合十致谢,表示想自行观摩片刻,僧人便退至一旁。他缓步走在竹架间,状似随意地翻看经卷,慢慢向武媚娘所在的方向移动。
大约一炷香后,引领僧人被另一执事叫走片刻。李瑾抓住这短暂的空档,走到武媚娘身侧的竹架旁,背对着其他人,仿佛在仔细查看一幅《金刚经》拓本。
“法师,”他低声开口,声音仅两人可闻,“后殿庭中那株菩提树,听闻乃太宗皇帝为文德皇后祈福所植,枝繁叶茂,荫蔽一方,在下心向往之,不知可否一观?”
武媚娘手中动作不停,声音平静无波:“菩提树在藏经阁后侧小院,施主沿此廊右转,过月洞门即是。平日少人前往,甚是清静。”
“多谢法师指点。”李瑾微微颔首,将手中一直握着一卷用锦布包好的经卷,看似无意地放在武媚娘正在整理的经卷堆上,指尖在锦布上轻轻点了三下。然后,他转身,朝着武媚娘所指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那锦布包裹里,正是他们用于通信的“空白本”,而李瑾指尖的三下轻点,是约定的紧急面谈暗号。
穿过幽静的廊道,右转,果然见到一个月洞门。门内是一个小小的、略显荒僻的庭院,院中唯有一样景物——一株极为高大的菩提树,树干需数人合抱,树冠如盖,投下大片浓荫。此时正值初夏,菩提树叶青翠欲滴,微风拂过,飒飒作响。树下设有石桌石凳,布满青苔,显是少人来此。
李瑾步入院中,在石凳上坐下,静静等待。他选在此处,因其僻静,更因“菩提”二字在佛门的象征意义——觉悟、智慧、盟誓。在此树下定盟,恰如其分。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武媚娘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口。她手中提着一个不大的竹篮,里面放着些干净的抹布和一把小扫帚,像是来做清扫的。她走进小院,目光迅速扫视一圈,确认再无他人,这才走到菩提树下,与李瑾隔石桌相对而立,并未坐下。
“李公子相约,不知有何急事?”她开门见山,声音压低,目光清冽,带着审视。比起月前经房中的激动与挣扎,此刻的她显得沉稳了许多,那份深藏骨子里的冷静与果决,正逐渐重新凝聚。
李瑾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三件事。第一,缮写道经之事,已基本确定,秋后由秘书省、宗正寺及崇玄署联合主持,遴选天下善书僧道及宫中女官、内侍,集中誉录。此为良机。”
武媚娘眼眸微亮,但神色不变:“名额几何?遴选标准为何?”
“具体名额未定,但规模不会小。标准首重书法,楷法端严、抄录精准无错者为上;其次需略通道典,以免讹误;再次,需身家清白,无不良记录。”李瑾将这几日通过王掌柜、杜铭等渠道多方打探、拼凑核实的信息道出,“此乃宫内差事,纵是外围,亦有觐见之机,更可在贵人面前露脸。你必须入选。”
“我需做何准备?”武媚娘问得干脆。
“两月之内,将楷书练至登峰造极。我会设法送来秘书省通用的标准抄经用纸格式、以及《一切道经》的目录与部分重要篇章。你需反复临摹,务求形神兼备。道典我会挑选紧要者摘要送来,你需熟记于心,至少做到对答如流。此外,”李瑾顿了顿,“郭老夫人下月来寺做法事,是你另一个机会。郭孝恪乃陛下潜邸旧臣,颇受信任,其母笃信佛法。你若能在此次法事中,以精湛佛理、得体举止,给郭老夫人及其女眷留下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