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挺括的西装,站在模拟的酒会冷餐台旁,手里端着一杯无酒精的起泡水(道具),脸上维持着经过千锤百炼的、看似温和从容的表情,与扮演“某公司高管”的助理进行着一段关于“近期艺术品市场波动”的简短对话(话题是陈女士临时给的)。他的回答依旧算不上精彩,但至少连贯、平稳,没有明显的卡顿和逻辑错误。他的站姿自然,目光稳定,偶尔与一旁“扮演”韩晓的陈女士有短暂的眼神交流,递送餐巾的动作也流畅了许多。

    陈女士静静地观察了片刻,终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今天到此为止。”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紧绷感,“罗先生,您有进步。至少,在静态和简单的互动场景下,您已经能够维持一个‘及格线以上’的表象。肌肉记忆开始形成,这是好事。”

    罗梓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句话,微微松弛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虚脱感。他知道,这“及格线以上”的表象,是用多少精神内耗和意志力强撑换来的。它脆弱得像一层薄冰,下面是他汹涌的恐惧、疲惫和对自身处境的绝望认知。

    “但是,”陈女士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沉,“记住,真实的社交场合,充满变量和意外。您背下的流程、练习过的动作、准备好的话题,都可能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或者您自己内心突然涌起的情绪所打乱。周末的场合,对您将是真正的考验。您需要的,不仅仅是记住规则,更是培养一种‘临场应变’的镇定和‘角色信念’——即使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也要波澜不惊,并且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角色’。这最后一点,外力很难帮您,需要您自己……去找到某种支撑。”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罗梓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疲惫的外表,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个惶恐不安、却被契约和母命牢牢锁死的灵魂。

    “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是最后的综合模拟演练,韩总会亲自到场观察。”陈女士说完,便不再看他,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韩总会亲自到场观察。

    最后一道指令,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罗梓刚刚获得一丝喘息机会的心脏上。

    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离开那间充满“规则”气息的会客室,走回侧翼客房。每走一步,那身昂贵的西装都像一副越来越紧的枷锁,手腕上的设备,传来规律的、微弱的震动,提醒着他无处不在的监控。

    礼仪老师的苛刻训练,暂时告一段落。

    但它所强行植入的“规则”和“标准”,却像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牵动着他的每一寸表情,每一个动作。

    而明天,那个掌控所有丝线、也是这场荒诞剧唯一观众与导演的女人,将亲自检阅,他这个被精心打磨、却不知是否合格的“提线木偶”,在最后彩排中的表现。

    夜色,再次无声地笼罩了云顶别墅。远处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他内心那片越来越深的、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