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的脸,又看了看手里的报纸,最后只是挥挥手:“散了散了,别堵着道儿,耽误人家做生意。”
可他自己也忍不住凑到学生跟前,搓着手问:“小兄弟,这共和……真能让咱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这巡警,每月就那几吊钱,苛捐杂税没少交,往后能少交点不?真能跟那些大官平等?”
那还有假!”学生挺起胸膛,眼神亮得发光,语气急切又坚定,“共和就是要废除苛政,人人有饭吃、有衣穿!现在只是开始,将来咱们还要选议员、定法律,大官也是咱老百姓选出来的,自然要为咱办事!”
巡警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转身走开,嘴里嘟囔着:“选议员?咱大字不识一个,选谁都不知道……能少交点税、多挣点钱,比啥都强。”
街头的喧闹还在继续,油锅里的焦圈滋滋作响,报童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满是鲜活的烟火气。
同一时刻,西城西四六条,一座破旧的四合院。
院门紧闭,门楣上“进士第”的牌子,金漆早剥落得不成样子。
正房堂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缕阳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落在积了薄尘的八仙桌上。一位老者端坐在太师椅上,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六品文官补服,胸前的鹭鸶补子已经褪色,却依旧端端正正——光绪二十一年他中进士后授的官,二十年来就没升迁过。
他面前摊着一份报纸,正是退位诏书全文。老者姓周,名伯钧,字守拙,湖南湘潭人。光绪二十一年二甲第七名进士,分发吏部候补主事,一候就是十五年。戊戌年,他为康梁变法叫好;庚子年,他痛骂义和团愚昧。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天下是大清的,朝廷是爱新觉罗的。
如今,这前提塌了。
“天命可知……天命可知咯!”周伯钧喃喃念着,枯瘦的手指抚过“隆裕太后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一行字,忽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短促声响,满是悲凉与绝望,“祖宗的江山,就这么给败了哟!我周家世代食君之禄,如今君亡了,我这身子,也该随君去了!”
他站起身,颤巍巍走到西墙前。墙上挂着幅《朱子治家格言》,是光绪十七年他中举时恩师所赠,两旁对联写着“守祖宗一脉真传克勤克俭,教子孙两行正路惟读惟耕”。纸已泛黄,墨色却依旧清晰。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纸页,像是在触摸逝去的岁月。
“去,把斌儿叫来,就说我有话问他。”周伯钧对侍立的老仆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老仆应声退下,不多时,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快步进来,穿藏青色学生装,头发剪得很短——京师大学堂的制服。
“父亲。”青年躬身行礼。
周伯钧没回头,依旧背对着他:“今日的报纸,看了?”
“看了!”青年声音里藏不住兴奋,带着学生的激昂,
“父亲,帝制终了,共和始建,这是中国两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往后再没有君主专制,人人都能当家作主,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好事?”周伯钧猛地转过身,湖南话里满是震怒,一拍太师椅扶手:
“你个孽障!什么叫好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才是天道!如今君没了,国不成国,你还敢说是好事?你剪了辫子,就是断了跟祖宗的联系,跟乱党为伍,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青年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脑后——那里早空空如也。
他脸一红,却梗着脖子反驳:“父亲,时代变了!闭关锁国才会落后挨打,共和是世界潮流,孙先生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让中国走向新生!剪辫子是革命的象征,是摆脱旧俗的标志,儿子不觉得有错!”
“没错?”周伯钧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儿子,声音都破了音,“你可知,你爷爷的爷爷,是哪年留的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