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姐不是个能藏住话的人,尤其得了好处。没过几天,秦笙“会改衣服、改得特别好”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悄悄在相熟的几个女工姐妹间传开了。

    起初,只是关系好的两三个女工,偷偷拿着自己压箱底的、舍不得穿又嫌不合身的“好衣服”——可能是一件结婚时做的红格子罩衫,一条年轻时穿的“的确良”裤子,甚至是一块攒了许久才买到的、想做件衬衫却一直没敢下手的“凡立丁”料子——来找秦笙。

    她们的要求各式各样:腰太肥,袖太长,领子过时了想改个样,裤子臀围紧了想放大一点却不显痕迹……

    秦笙来者不拒。但她有她的原则:不改奇装异服,不改明显超出这个时代审美和工人身份的衣服。她只在原有的款式和基础上进行优化,让衣服更合身、更得体、更便于劳动和生活。她收费也灵活,看东西的价值和修改的难易程度,有时是几个鸡蛋,有时是几两粮票,有时是一小块肥皂或一包红糖,甚至有一次,是一个女工用自家男人从外地带回的、罕见的彩色玻璃发卡交换。

    她手艺好,眼光准,收费“公道”(以物易物,且往往低于物品本身的价值),最重要的是——嘴严。从不打听衣服的来历,也不对女工们私下交换物资的行为置喙半句。渐渐的,找她的女工多了起来。时间也固定下来——通常是晚饭后,筒子楼里相对安静的时候,在她那间挂着蓝布帘子的小屋里。

    沈凛偶尔回来得早,会遇到女工们进出。最初他皱紧眉头,显然对这种“聚众”和“私下交易”的苗头极为不悦。有一次,他甚至当着一位女工的面,沉声对秦笙说:“注意影响。厂里有纪律。”

    那位女工吓得脸色发白,秦笙却只是平静地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淡漠:“沈工放心,都是工友间互相帮忙,不涉及金钱,不违反原则。”她的话滴水不漏,将“以物易物”巧妙地归于“工友互助”的范畴。

    沈凛被她那眼神噎了一下,再看看那位女工手里拿着的、明显是旧衣服改造的半成品,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钻进帘子那边,不再过问。他或许觉得这是女人们无聊的小打小闹,只要不惹出大麻烦,便也懒得深究。他的世界,终究被图纸、数据和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填满,容不下这些琐碎的、带着生活气息的细枝末节。

    秦笙乐得他不闻不问。

    她的“生意”在隐秘而稳定地扩张。小布包里的“资产”渐渐丰厚起来:除了最初那两个鸡蛋,又多了十几枚(有些被她煮了悄悄吃掉补充营养),一小叠各种面额的粮票、油票、布票,几块颜色不同的肥皂,两小包白糖,甚至还有一张半新的“工业券”。这些东西被她分门别类,用不同的旧手帕包好,藏在那个红漆木箱的最底层,上面压着沈凛不看的旧报纸和她自己的衣物。

    每一次飞针走线,每一次用粉笔在布料上画出流畅的线条,每一次用简陋的工具实现脑海中精妙的构思,都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冷酷的愉悦。这不仅仅是换取生存物资的手段,更是对她自身能力的一种确认和磨砺。在这个压抑的、处处受限的环境里,这一方小小的、属于针线与布料的天地,是她能够完全掌控的领域,是她冰冷计划里,难得带着一丝创造性和成就感的慰藉。

    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逐渐稳固的“基业”,最初的剧烈不适慢慢缓解,只是偶尔还有些嗜睡和胃口变化。秦笙依然没有多少“为人母”的温情感觉,但她开始下意识地,在换取物资时,更倾向于选择那些易于储存、营养相对好的东西,也在修改衣服时,更加注意自己的姿势和休息。

    这是一个奇特的循环:利用前世带来的、超越时代的审美和技能,换取这个时代最基础的生存资料,滋养着腹中那个带着仇恨血脉却又不得不依赖的新生命,同时也为那个遥遥无期的逃离梦想,一点点积累着微薄的、却实实在在的资本。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