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安抚了木德隆好一阵,待他情绪稍稍平复,重新躺下,木景云才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床头一盏小油灯,与张绥之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二楼,张雨疏正披着斗篷,焦急地在走廊等候,见二人上来,连忙询问。张绥之简略说了情况,只道是木德隆做了噩梦。张雨疏抚着胸口,连道“吓死人了”。三人各自回房,但经此一闹,后半夜,张绥之睡得极浅,窗外任何一点风声鹤唳,都让他警醒。
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淡青色的晨曦透过窗纸,勉强驱散了室内的昏暗。张绥之早早醒来,虽有些睡眠不足的倦意,但想到身处异地,还是起身梳洗。他动作放得很轻,姐姐张雨疏尚在安睡。
他独自下楼,碉楼内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来到一楼厅堂,却见侍女小红正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和两个馒头,站在木德隆的房门外,面露难色。
“小红姑娘,早。”张绥之打了个招呼。
小红见是他,微微屈膝行礼:“张公子早。奴婢来给大公子送早饭,可是……里面好像还没动静。”
正说着,房内传来木德隆沙哑而烦躁的声音:“放在门口!谁都别进来!我要休息!滚远点!”
小红吓得一哆嗦,连忙应了声“是”,将托盘轻轻放在门口的地上,退后几步,不知所措地看着张绥之。
张绥之走近些,低声问道:“木兄……他怎么样了?”
小红摇摇头,小声道:“大公子声音听着还是很疲惫,火气也大,不让奴婢进去,只说还要休息。”
张绥之点点头,心想经过昨夜那般惊吓,木德隆精神不济也是自然。他不再多问,示意小红先去忙别的,自己则迈步走出了碉楼厚重的木门。
清晨的山谷空气冷冽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碉楼前的小院地面铺着碎石,院墙低矮,视野开阔。只见两名身着皮甲、腰挎弯刀的卫士,正盘腿坐在院中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神情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火铳。那火铳造型古朴,铳管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两名卫士动作熟练,检查铳机,清理药池,一派行家里手的模样。
张绥之抬头,目光却被屋顶的景象吸引。只见木景云赫然站在平顶的瞭望台上,身披一袭明制山文甲,甲片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寒光,红色的盔缨随风轻轻摆动。他手按腰刀,身姿挺拔如松,正极目远眺,观察着山谷四下的动静。晨风吹拂着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庞,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将领气度。
“木兄!”张绥之扬手招呼,语气带着几分讶异与玩笑,“怎么,防御使大人还要亲自披甲执锐,值守站岗吗?”
木景云闻声低头,看到张绥之,脸上严肃的神情化开,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随即转身,沿着墙边固定的木梯敏捷地走了下来。两名擦拭火铳的卫士立刻起身,熟练地上前帮他卸甲。甲胄分量不轻,卸下时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张公子见笑了,”木景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笑道,“身在其位,必谋其政。这火把寨虽归附朝廷,但地处要冲,周边并不太平,野狼谷的人时常窥伺。身为防御使,自当以身作则,督促防务,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清晨巡视,已是惯例。”
这时,张雨疏也梳洗完毕,从碉楼内走了出来。她显然也看到了刚才木景云屋顶披甲的一幕,此刻望着正在卸甲、身姿挺拔的木景云,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与关切,脸颊微微泛红。
张绥之何等眼尖,立刻捕捉到了姐姐这细微的变化,他凑近张雨疏,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姐姐,你看木二公子这身戎装,是不是比城里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书生们,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难怪看得某些人移不开眼睛了。”